进了城,十一策马在玄武大街上驰骋,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走动,马上要宵禁了,街道两旁的商家也早已关起了店门。
她策马穿过玄武大街,从烟柳巷之中穿插了过去,又一连拐了七八条小道,终于在南门巷停了下来,这边是镇南王府的前院侧门,平时是侍卫小厮出入的地方。
她下了马从前院侧门进去,守着马厩的小厮连忙上前接过缰绳把马匹牵了过去。那马似是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走过雕梁画栋的长廊,十一并没有直接去世子所居的紫竹院,而是先回到自己住的西苑。把身上湿透的衣物一件件脱下丢在一旁,换了身干爽的寝衣闷头睡了个天昏地暗。
她真的太需要休息了,她所修习的功法特殊,每一次消耗内力过后就会变得精神不济,无比疲惫,需要昏睡数个时辰才能好转过来。
吱地一声,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抱起那堆散乱的湿衣,又悄悄退了出去。
今天依然做着那个重复了五年的梦,看不清面孔的男男女女的笑脸,转眼又是一场滔天的大火,有人在痛哭,有人在哀嚎,一瞬间却又是铺天盖地的红色,火光里燃烧着的还有无数人的鲜血。
“真是个糟糕的梦啊”她想。
十一从梦中惊醒,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风雨早已经停了,她伸了个懒腰,起身换了套崭新的衣衫,她还有事要向师兄禀报。
紫竹院里点着两盏灯笼,照着青砖琉璃瓦,显得很是冷硬。还好有院前院后这一片紫竹围绕着,给这屋舍增添了点人气。
深夜的书房总是灯火通明,十一进去的时候,只看见傅行止披着外衫坐在灯火前细细在看那卷策论。
长发便随意披散着,在明明灭灭的烛火前,他的侧影映照在窗棂前,却也显得风姿绰约。
看到来人,他并不讶异,神色如常。直到听到沈忱的死讯,他沉默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十一,原本不用你亲自动手的。”
美人连蹙眉都是美的,傅行止的眉眼像极了他的母亲镇南王妃,自有一股风雅气息,下颌却是和傅家男儿如出一辙的棱角分明,总体来说,他很好的继承了父母的优点。
捧着书卷的指腹微微用力,他苦恼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白十一摇摇头:“沈忱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他既然可以花费五年的时间蛰伏在镇南王府,刺杀不成却又不马上逃走,而是极有耐心的在燕京藏身了两个月之久,等风声过去了才悄无声息地出城,如果这次放过了他,必定后患无穷。”
“可你原本不用独身一人去面对他们的。”傅行止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在抚慰猫儿一般,“为了一个叛徒不值得。”
其实他不希望十一掺和到朝堂上的事情来,现在局势复杂,她跟着镇南王府蹚这趟浑水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十一的目光停留在他绣着流云纹的衣袖上,动了动唇瓣,有些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沈忱为什么会选择这时候暴露自己?亦或者,这原本就是个酝酿了很久针对镇南王府的阴谋。
她越想越乱,只觉得伤脑筋,连傅行止何时出去了一趟都浑然不觉。
如白玉一般的手掌,带有微微的暖意,却是在十一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他身上传来淡淡的药草香气,使得十一回了回神。
“这是小厨房新做的如意牡丹卷,桂花栗子酥还有你最喜欢的青梅糕。”傅行止笑着指着桌上刚端来的那几盘颜色各异的点心,“我猜你肯定没用过晚膳,特地叫人备下的。”
十一的眼睛顿时亮了,笑的像只餍足的猫儿一般,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专心地吃着面前的点心。
新做的青梅糕,上头浇了一丝丝的槐花蜜,晶莹剔透,酸酸甜甜的,使人食指大动。
“喝点茶水,别噎着。”傅行止为她倒了杯茶,“也只有你,在我这尝到御前龙井如同牛嚼牡丹。”
十一就着那杯茶水把糕点咽了下去,无所谓地耸耸肩:“师兄,你也知道我这人没这么多风雅爱好的,有时间品鉴好茶,不如多吃几盘丹娘做的点心。”
“晚上吃这么多别撑到,待会儿又睡不着了。”傅行止拿着书卷敲了敲她的头,“若是师父在又该说你有辱我们玄隐一派的门风了。”
十一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反正他老人家又不在.........”
“行了行了,师父他老人家不在,我这个做师兄的还不能说说你了。”
“就师兄你最啰嗦,跟个小老头似的,难怪都二十了还没定亲...........”
“嗯?胆子愈发大了,连师兄都敢编排上了,赶明儿我立刻修书一封回雾隐山让师父把你领回去。”
“行了行了师兄我错啦。”吃饱喝足的十一很有眼色见好就收,谁都没再提起沈忱那件事,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十一吃饱喝足一溜烟走人了,她还得接着补觉,为了追沈忱,她已经有一阵没睡好了。
傅行止却还未曾歇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起身从书架上的暗格之中取出一只小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令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满是大火烧灼过的痕迹,只能依稀辨别出一小块纹路的模样。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复杂的神情,却始终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