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层层叠叠地累在天上,细细绵绵的雨,轻飘飘着洒落。
起床一打开窗户,青浪就被这寒风带着细雨,糊了一脸,一下子又把窗户给关上了。
还躺在床上的一言,眼都没有睁开,却被这寒气满满的风弄醒了,抱怨道:“师兄,你怎么起那么早。”
青浪用手抹了一下脸,雨滴不大,却也让他的脸有了几分湿潮气,问:“我准备去镇子上,你去不去?”
“不去。”一言翻了个身。
青浪摇了摇头,吩咐道:“那不许乱跑,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或者去找韩安安玩。”
“知道了。”一言有些不耐烦地答道,声音好像从被子里传出来的,有些闷闷的。
青浪走到了自己放行李的一个小柜子前,想了一下自己要带什么,拿了几个符纸,又拿了一个剑带,把剑放好,把剑背在身后。他不怎么喜欢背着剑,不方便拔剑,不过想了一下天气,这雨也太小了,犹豫了一个还是拿上了一把油纸伞。
收拾好东西,看了一下身上,一身普通的武服,对襟窄袖,双盘扣,外面披着一件长袍贴身的黄领墨蓝底道服,背上辈子一把青釭剑,手上拿着一把油纸伞,满意地推开了门,转头对床上的一言说了句:“我走了。”
没有听到回应,估计是这小子又睡着了,真像个小猪仔,撑开了伞,走进了这雨雾之中。
待听不到声音,床上本应该睡的某人,慢慢从床上似破蛹一样,从被子里出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些房间,试探地下了床,又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慢慢打开了一条门缝,刚刚打开就被灌进的风,打了寒碜,想做贼一样,东看看,西瞧瞧,发现都没有那个人影。
“嘭。”发现没有那个人之后,立即甩手关上了门,拍了拍手,跳回了床上,在被子上滚着,笑着说:“哈哈哈,师兄走了!”他可以去找昨天的跟师兄一起回来的小妖女了,欺负了他,还勾搭他师兄。
青浪为什么出门,是前几日在桃林迷阵之后答应那个大夫的事,毕竟答应他帮忙去看看,也不好拖太久,还是早点解决好心安,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感觉这个缠着叶念春的红鬼跟韩大公子的死有关。
往镇子路上的方向,走上六七里路,看到一户临江而住的小院,院旁种着一颗碗粗泡桐树,现在的季节,树上开满了花,地上也落了一地,里面有五六间屋子里,就是小莲的家。
在这家后,就有不少连成片的农家小院,青浪到的时候,正好小莲的父亲,范柯水刚刚出院子锁好了家门。
范柯水戴着青灰的竹斗笠,披着蓑衣,半驼着背,蓑衣里面是泥黄的粗麻衣,一抬头就看见了在雨雾里打着伞的武道人,招呼道:“青浪少侠,要去镇里吗?”
青浪一听着粗嗓门,就知道是谁了,应这喊:“是呀,范大哥去吗?”
“能不去嘛,不去我家就喝西北风了。”范柯水笑着打趣道,迎了上去。
范柯水走进了,低声问道:“听说韩家的大公子被人害死了?”眼睛扫看了一下四周。
“你也知道了?”青浪没有想到隔了两天,就都知道韩府的事。
“能不知道吗?村上都猜是谁杀了大公子。”范柯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平时生活乏味的很,最大的是就是谁有和村上的王寡妇偷情了,被媳妇一顿打,现在发生了命案,基本上每个人都偷偷解释说,“韩府的人手不够用,来村里招了几十个人去帮忙。”
青浪点了点头,看着范柯水斗笠上的水滴,时不时汇成了一起,顺着斗笠的坡度,往下流,好像是一条在斗笠上的小河,但又很快移开了眼,看着湿润的地上。
“韩大公子是被人害死的吗?”范柯水凑近了追问。
“嗯,应该是。”青浪半垂看眼,往前走,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回答地有些平淡。
范柯水没有注意青浪的情绪,反倒同同仇敌忾地骂了声:“天杀的。”又可惜地摇了头,道了句,“可怜了,那满府的富贵。”
“青浪哥来了。”忽然的清脆的声音从河边的乌篷船的船棚里传了出来,接着探出了一个笑脸,两眼弯弯看向他们。
范柯水摆了摆手,笑骂道:“耳朵尖的,什么都听得到。”
青浪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微低着头说:“去镇上,还是上次的地方,又要麻烦你们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范柯水猛拍了下青浪的肩,笑说,“上船吧,你怎么和一些读书人似的,没有江湖人的爽快。”
“能跟你比吗?青浪哥是修道的,又不是像你这三大五粗的。”还没待他开口,小莲就替他反驳了。
青浪和范柯水一前一后上了船,青浪就闻到了一股酒香,看到了船蓬里小莲穿着蓝布碎花的衣裙,煨着酒,酒香顺着轻烟飘散在空气中。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范柯水感慨了一句,解下了身上的蓑衣,又拿下了斗笠,露出那张被阳光晒得古铜色的脸,在手里拿着,弯腰进了蓬子里,把蓑衣手挂在了蓬边上的小勾子上,斗笠就随手放在了一边,坐在了小莲旁,闭着眼贪婪地嗅了嗅着空气中的酒味,搓了搓粗糙的手,兴奋地问:“快好了吧?”
“差不多了。”小莲打开了煮酒的陶盖子,咕咕的冒着泡,看见浮上来因为光线暗,而呈现出的黑色似的沫子。
青浪也收了伞,弯身进了里面,找了个木扎就坐在他们旁,看着那被小炉上煨着的陶罐,被小莲拿着湿毛巾隔着手拿起了陶罐的柄,倒到了一旁的灰白瓷边的黑酒碗里。
“真香。”范柯水美滋滋地端起了起来,吹了吹边上的绿沫,小嘬了一口。
青浪看着范老哥半眯着眼享受般的样子,偏过了头,看向船外,不禁微微笑了一下,这个样子活像个老馋虫,让他想起了在山上做酒的一位师弟,也是一个酒迷。
“少喝点,暖暖身子就好。”小莲则拍了拍手,拿起脚旁的斗笠,爽快地说:“我去划船了。”
“我有数,去吧。”范柯水喝着酒,没有看小莲,好像现在只有酒和他两个了。
小莲笑了笑,两个酒窝浅浅,拿起了另一个蓑衣,进了雨雾里,去了船尾。
细雨蒙蒙,好像是有在雾中,小莲撑着船杆,划起了水,他们都是穷苦人,小莲从小就在这水边长大的,摸着着船杆,比针线还熟。船尖破开了白雾,浅绿的清水荡漾,树间有这白烟围绕,看山缥缈,处在水墨丹青中一般。
青浪也是第一次遇到了这好像雾一般的雨,他上一次来这还是三年前的盛夏,下起雨来,也是磅礴大雨,爽爽利利的。
范柯水细品着烧酒,看着面朝着船外的青浪,知道他不喝这刀烧子酒,一个人有些静了,就和青浪搭起了话,问:“你这是去镇上做什么?”
“答应别人了一件事,正好今个有空。”青浪淡淡地说。
范柯水顺着青浪的目光也往窗外看去,感慨地来一句:“春雨贵如油。”又顿了顿,他们看惯了这些景色,到也没有觉得什么稀奇的地方,反倒对那江湖向往得很,又把那双沧桑又疲倦的眼移到青浪身上,“唉,比不得你们这些混江湖的,都有本事,我们这文不成,武不就的,不好混啊。”
青浪想了一下,或许不在江湖的人,才会向往江湖的自由吧,开口说:“江湖上也是说不了明怎么样,打打杀杀的,哪比的上你这安稳。”
“哈哈哈,当初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像别的大侠什么的,还会跟我这老大叔说说话。”范柯水也就想想,小时候听听某个大侠行侠仗义,到了他这岁数,还有一个女儿,安稳就好。
青浪不知道怎么讲,他的门派正一讲的就是一种浩然正气,他们门派的弟子都不怎么作恶,亦或是瞧不起别人,都是修行。
船儿轻晃,在这昏暗的蓬里,两人相谈着,一个淡淡地看着船外的湖水,两边的树,还有那苍白的天,还有一个在一旁细细品着酒,有些疲倦的说着话。
范柯水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自顾自的喝着酒,说着话,“现在什么活都不好做,去采药,上了山,出不来。去码头,以前有活轮不到你,现在是活太多,累死了个人。”
青浪没有想到还有这些事情,他问:“以前都这样?”
“没有。”范柯水看着酒碗里的酒,叹了一个口气,过了会到清水码头,还得干活,抱怨得来了一句,“今年的运不太好。开春就有不少捕鱼的死了,山上又有鬼雾,码头上还累死了好多人。”
“死了很多?”青浪追问,他还没有注意到原来周镇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吗?微微皱着眉,又古怪啊。
“快一百来个人吧。”范柯水估摸着说,“五里庵那边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五里庵是?”青浪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
“你穿着道服不知道那地?”范柯水有些不解,还是说了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求神拜佛的地方,有不少的庙呀观的,我想着哪天带着我们家莲也去求个平安符。”
“有机会去看看。”青浪他没有怎么在周镇逛过,每次来这都是急匆匆的,也就对出城和进城熟悉一点。
“可能是今年这城的运不好吧,明年否极泰来。”范柯水又饮进了一杯,晃了晃放酒的陶罐,有些不舍放下了。
青浪倒是想起一些运道的解释,人有人的运,城有城的运,国也有国的运。三者的关系,可以说互不相关,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运道,就像一个人影响不到一个国,国运有和很多东西相连,天上的星象,地上的龙脉,又和人运隐隐联系,而他们不能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