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那天麦霖那一层厕所维修，他从洗手间出来时，看到陌秋菀红着眼在对面出来。
两人相互对视的时候，愣了几秒，麦霖没来得及开口，陌秋菀就跑回教室了。
麦霖还以为陌秋菀是因为得知阿斌学长谈恋爱后，心情不好。可他没想到，她居然还偷偷躲在厕所哭了。她，是不是很喜欢阿斌啊……
麦霖心头一下一下地抽痛着，自己为什么偏偏也很喜欢她呢……
麦霖觉得自己有毒。
陌秋菀接近自己的时候，就知道她喜欢阿斌的，他是知道的。
她做过的这些努力，他都知道的。
以前还开她玩笑，让她去表白。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去跟她表白，她会怎么想……
麦霖猜不到，他很怕陌秋菀以为自己同情她。
感情最怕的就是把同情混淆进来，牵扯不清，搞不好会更伤人。
麦霖到底是没有过什么感情经历的，他去找周筱雅，讲自己的心事，问她该怎么办。
周筱雅惊讶的神情没有持续超过五秒，又好像没发生什么一样，淡定地说：“我早该知道你对菀菀图谋不轨的了，一想到我们仨关系那么好，我又没有多想了。果然啊！”
麦霖无奈地笑笑，不反驳，“感情本就是来的很莫名其妙，像是没有由来，却又不是突如其来。”
不过，麦霖没有跟乔浩天说陌秋菀喜欢阿斌的事情，也没有说自己喜欢她。
他经常找周筱雅，一个因为周筱雅跟陌秋菀的关系最好，女生比较清楚女生的喜好。一个是周筱雅跟自己关系也好，还可以给点建议。但是，周筱雅肩负着照顾陌秋菀和红娘的职责，往陌秋菀宿舍跑得很勤快。
实际上，周筱雅蹲到陌秋菀的次数真的不多。陌秋菀中午不在宿舍，晚上回来的很晚，洗完澡已经差不多关灯了。
陌秋菀周末都往家里跑，这学期也没有怎么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周筱雅更是没什么机会跟她闲聊。
--
日子看似不紧不慢地过着。
五月末，凤凰花开得正好，火红的花瓣挂满整个枝条，十分刺眼。
陌秋菀的外婆在五月的最后一天，走了。
她掰掰手指算了算，果真是三个月。
外婆走的那天，陌秋菀在学校上课，总觉得心里空空的，感觉不对劲，打电话回去才得知的消息。
当天，她没有哭。
外婆丧事办完后，她在楼梯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不敢在外公面前难过，外公也不在她面前落泪。
但她知道外公有偷偷抹眼泪。
给外婆守夜的那天晚上，她没合过眼，表哥坐在她身旁，跟她一起看着天边的星星。
表哥指着那颗很亮的星星说：“菀菀，你还记得诸葛亮去世时典故记载的天象吗？”
“星星陨落的那个吗？”这时已经是接近凌晨五点，天都快蒙蒙亮了，陌秋菀的脑子并不算清醒，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记错。
表哥点点头，神情很认真：“嗯嗯，你相信吗？”
“不知道。”
陌秋菀其实更相信人死后会变成天边的星星，这样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死后就陨落了，那连寄托思念的地方都没有了。
说来很奇怪，那天晚上天上并没有太多星星，有月亮，在远处天边，低低的位置，有一颗很亮的星星，很亮。
两人一整晚都时不时望着那颗星星，
快到六点的时候，表哥突然惊呼：“菀菀，你快看！”
陌秋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那颗星星缓缓滑落。天有些微微亮了起来，星星没了，说不出来的感觉。
可两人确实没有眼花。
表哥声音低低的，似乎还有些哽咽：“菀菀，奶奶真的走了。”
陌秋菀保持着仰望的姿势，许久都没有动，星星滑落的时候，一种想抓住又抓不住的无力感，爬满全身。
从外婆确诊后，陌秋菀一有时间就回来，帮着外公一起照顾外婆。外婆不愿意住在医院，最后的日子都是在家里过的，起初还可以自己走动，最后一个月里就卧床不起了。
还记得清明前后，陌秋菀回来多待了两天，外婆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话。
外婆叫她不要怨恨父母，叫她要好好照顾自己，跟她说自己藏了私房钱在哪里，要好好读书，有时间要多回来看看外公……
陌秋菀听得出，她在交待后事。难受。
她忍不住打断外婆：“外婆，你不要说了，我记不住的，你快好起来，你还要看我考大学的。”
外婆笑笑，无力的声音一顿一顿的：“菀菀，外婆看不到你考大学了，也看不到你嫁人了……”
陌秋菀一口否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低喃着：“不是的……”
难得没下雨的晚上，外婆要求要去院子看星星，她和外公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陌秋菀想起很久以前某个晚上，外公外婆也是在看星星，自己在客厅喝水时无意间听到两人的对话。
外公问外婆：“以后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外婆瞪了外公一眼，“你先死，我比你年轻十岁，日子还长着呢。”
“行吧，我先死。”外公乐呵呵的笑一下。
过了一会儿，止住笑意又说：“不了，还是你先死吧，我怕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陌秋菀今晚依旧没有出去，她躲在房间里，咬着唇无声地哭了。
外公说，一辈子也没有怎么照顾过外婆，没为她做过什么，想不到最后几个月却过得那么快。
外公坚持土葬，外婆的丧事全是他亲力亲为的，请人帮忙，定棺木，找墓地等等。
可是从外婆送到祠堂后，他再没去看过，包括下葬，他也没去，没看一眼。扫墓的时候，他也没去过。
陌秋菀不知道是习俗还是外公不忍心。
阿姨说，那天外婆走的时候，外公给她穿寿衣的手都是抖的，没有流一滴眼泪。
可是陌秋菀见过太多次了，外公去院子乘凉的时候，总是带着两张凳子，整夜整夜地抽烟。
吃饭的时候，有时候还会喊外婆过来吃饭，然后又听到外公自言自语道：“我都忘了你外婆走了……”
外公八十多了，年纪大了，外婆没了，阿姨总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在家，把他接来市区住。
一开始外公住不习惯，三天两头往家里跑。
后来身体不好，常常住院吃药打针的，后面越来越少回家了。
陌秋菀也很少回去了。
--
办完丧事第二天中午，陌秋菀有些体力不支了，一整晚没睡，几乎都是跪着的。
回学校的时候，才是中午十一点，同学应该都在食堂吃饭，陌秋菀倒头就睡。睡得不是很熟，她听得到宿舍的同学回来了，说话、走动，然后没声了。
两点的时候，隔壁床的同学喊了她好几声，“秋菀，快迟到了，你还不起来吗？”
陌秋菀应了声，拖着疲惫的身躯，撑着慢慢起身。
爬下床的时候，觉得脚都是软的，虚虚的，差点摔下去。
下午正好是高一的班级健美操比赛，每个班都要参加，整个下午不用上课。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有些兴奋，说话声有些喧闹。
陌秋菀坐在位置上，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文璐从厕所回来，发现她还是这个样子，戳了一下陌秋菀：“喂，你怎么了？”
陌秋菀请假的时候，她只说家里有事，回去得很急，也没跟人说什么事。这会儿，文璐也没有问她回家干嘛，就只问了句“你怎么了”。
陌秋菀突然觉得自己绷不住了。
文璐见她眼眶红红的，拿上纸巾，就拉着她往顶楼的楼梯间走。她们教室在五楼，往上一层就是顶楼了，这边没有打通到天台的门，是封闭的，上下楼梯时都不会到这里来。
“厕所人太多了，你要难受，在这里哭会吧。”
接着，陌秋菀就坐在楼梯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双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臂弯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好像有人来了，在她身旁坐下，没说话，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记得多久了，她听到有脚步声，文璐说：“比赛要开始了，班上同学都要过去了。我刚才去给你请假了，你不用过去了。”
然后，她好像又给着身旁的人塞了一包纸巾，就走了。
等她哭累了，才听见旁边的人说：“菀菀，要喝水吗？”
原来是麦霖，她没有抬头，咬着唇摇摇头。
她听到麦霖叹气的声音，没有说话。
陌秋菀想到班级比赛的事情，脑袋动了一下，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盯着脚尖，开声问他：“你不去比赛吗？”
“我刚刚也请假啦。”
麦霖蹲到陌秋菀的前面，想看看她。
她看到他的动作，一下子又把头埋进去了。
麦霖前两天来找她的时候，文璐告诉他陌秋菀请了三天假，家里有事。
他自然也联系不上她，短信不回，电话不接。麦霖急得都打电话回去给爷爷奶奶了，奶奶说：“菀菀的外婆走了，这两天办丧事呢。”
麦霖知道陌秋菀肯定很难受，就默默地陪着她哭。
“菀菀，不要躲着一个人哭，我会陪着你的。”
麦霖见她不肯看自己，站起来，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脑袋。不敢叫她不哭，也不敢叫她坚强。
“菀菀，我的肩膀随时给你靠，不要一个人闷着好不好？”麦霖哄着她，想她自己说出来，心里或许会舒坦些。
陌秋菀哽咽道：“我没事。”
麦霖弓着身子，虚虚的抱住她，安抚道：“菀菀不用在我面前坚强的，哭累了就休息会儿再哭，别憋着。”
麦霖其实很不喜欢看到陌秋菀哭的，她哭得自己心里特难受，自己在一旁做什么都很挫败，好没用的感觉。
陌秋菀感受到他的拥抱时，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眼泪又涌了出来，这会儿哭得更凶了。
麦霖以为自己吓哭她了，松开手准备坐回旁边，正想解释点什么的时候，陌秋菀伸手拉住他的衣服，“别走……”
她带着哭腔，像是央求又像撒娇。她伸手的时候，头抬起来正撞到麦霖的胸口，直直撞进他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