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池肉林间,山川能与海河相与,日月终能对立,一座黑山屹立在日与月的中间,将这片世界分成了两半,山前的人引吭高歌,山后的人起火共舞,但震怒的魔鬼浴火重生,他是白日的恶魔,黑夜的主宰,愤怒的他撞碎了那座通天的巨山,也是顶天立地的支柱,一时间,天上的水要淹没万物,地上的火要焚尽苍穹,地板上散落着的是异族人的尸体,而真相终于大白天下。
一场血腥的屠杀,就如同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却掩饰着,先骗了自己,再欺了天下。哭闹声,叫喊声,是求饶,是痛恨,为什么血脉里流着的也是猩红色的血?为什么眼里流出来的也是晶莹的泪?为什么都是人面人身,却要屠戮他族,断绝血脉!
屠杀终于结束了,魔鬼的一头黑色长发都变成了白色,额头前的一点猩红泪痕代表他犯下过的罪行,水与火充斥着这片世界,魔鬼的心里却空荡荡的,就如同这世界一般,都是虚幻。
问尘悠悠转醒,星河悬挂,遍布了这边天空,他一翻身,顾不得一身上下的污秽,仰躺在这片天地之下,像个偷偷出逃游玩的少年,自由自在的触碰着这世界。
但是他越看着星星,越觉得自己的渺小,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于几界之外,他只知道,自己的路还要很远,他有些倦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以往心有魔障的时候,即使是打坐也会不安宁,一入梦间,好似流年,洋洋洒洒,也能是千年,但是睡觉做梦,更像是身处于别人的世界,潜意识的世界,自己无法直视本心,就好像被困在其中,挣扎浮沉。
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那段过往,那是他几十万年仙途的一小段罢了,但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噩梦,自那以后,他也飞升上界,与那些过往再无瓜葛了,他以为这些事情他都忘了,那一幕幕却像亲身经历一样,那么真实地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开始想着以前的事,从最开始到终结,太多太多,可能是现在的他早已经没有位列神帝的本心,没有那么多的琐事,不用主持大局,不用抓紧住时间修炼,不必操劳所有的一切,只需要老老实实地躺着就好了。
前世的他也有过几段姻缘,有的无疾而终,有的扛不起岁月的沧桑。修炼一途,本就要与天斗,与地斗,与同道者斗,与自己的心斗,凶险无比,两个人的资质和道心更不可能完全相同,前方的道路也不尽相同,故而真正的神仙眷侣,万中无一。多得是那些半路之上孤单寂寞之辈,半途为侣,相依为命,有个照应罢了,但是问尘还是很想有一段真挚的能够一起走下去的感情。这一世,他有足够的资本了。
山中的夜晚比起白日更有动静,有不知名的动物在发出咕咕的鸣叫,还有虫鸣声,让自如之人心旷神怡,也让畏怯之人胆寒不已。
问尘又轻轻打了个哈欠,依旧能感觉得到全身上下酸痛不已,但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体能在慢慢地回复,而这段时间里,这头人熊的躯壳就是他最好的庇护所,毕竟是山中的一代霸主,方圆数里都不会有其他凶悍的生物敢轻易出现的。
虫鸣声窸窸窣窣,夜鸦咕嘎直叫,夜风吹拂着树叶哗啦啦地来回摆动,每一片故土都承载着无数子弟的远望,但游子不一定找得到归途,只是当下有着更多的牵挂,让他们用时间和精力去奋力奔波,或者是他们还在沉浮,还在为盛满心中的容器,狰狞着双眼,赤膊而行,待到归家时候,才发觉鬓角发白,双眼浑浊,不知何地何景,何时何情了,可怜的是那村口的小童还笑着上前询问,先生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呢?
我从天上来,往这红尘去。
晨光透过树叶,落在青青草地,问尘一睁眼摸了一把鼻尖上的露水,爬出那头人熊的怀抱,初春的山间并没有想象的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反倒到处都是水汽,到了深夜结起了雾,把问尘的鼻子冻得生疼,还有此时被虱子咬的发痒的地方,都实实在在地在说,他已经是一个肉体凡胎了,他还活着,有血有肉地活着。
每一个修仙入神的人,最开始都是一个凡人,但是境界越高,培养身外化身,还能灵魂出窍,甚至夺舍,移山倒海,掌控规则,越到后面,越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倒像是一团意识,寄生在皮囊之中,看透了这世界的本质,却觉得索然无味了。
虽然经过一夜的休息,恢复元气,但还是觉得有点虚弱,问尘捡起一根趁手的枝干当做手杖,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去,一路之上,他努力地回想着这个身体原来主人的记忆,但都是零零碎碎,很难整理出一个大概。
一步一个脚印,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中间走走停停歇息了几次,终于来到一条小溪旁,只要跟着这条小溪走下去,一定会走到有人烟的地方,那才算是真的获救了。
问尘不慌不忙,走到小溪中开始清洗身体和身上的衣物,看着水中倒影的面容,这张脸的五官还算四正,身体还算得上矫健,但是面黄肌瘦,真是平日里没吃过什么好的东西吧。
他突然摇头苦笑,转生这种事情,即使是登峰造极的云封界第一人物,也没有经历过转生这种事情,只是有听说过一些神奇的造化功法,天地神宝,神魔遗物能有这般效果,传闻数不胜数,却从没人真正经历过,没想到今天却落到了他的身上。
问尘看见小溪边上有一块地方光滑平整,不生草木,而这个地方正好是过小溪上岸最好的踏脚点,由此可见这地方还是有人经常往来的。
按照现在的体力,应该是能坚持到正午左右,这点时间到达附近有人烟的地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还是比较担心,自己有没有可能找错了方向,没办法找到这个身体原来主人所在的地方。
是用了好一会儿的功夫,问尘才洗干净了身子,看着这一身瘦弱的身体,摸了摸骨,才推算出这副身体应该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生活估计也挺艰苦的,吃不上肉,所以有点营养不良了,他没等衣服晾干,只洗干净了血渍,穿上湿淋淋的衣服,就往下游走去。
一路之上,问尘不停地想着未来该怎么做,才能再一次踏入修仙界,回到云封界,回去重新缔造传奇,这一路上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但也很让人兴奋不已,时间也流逝得很快,马上就到正午时分了,他已经找到了山间的小路,一条通向人烟的小路。
透过树林中的缝隙,能看到不远处的炊烟袅袅,是有人家在那做饭,也许那一缕炊烟正是等他回家的吃饭的那户人家吧。
走出这片小树林,是一片黄土路,他穿着的那双草鞋走在这条路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路上看不见人影,也对,这个时间应该都在吃饭才是。
一直到了村口,才看见一个坐在石墩上,身形微胖的大爷,问尘有点紧张,那位大爷嘴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目光与问尘相对,却没有一点情绪在里面,问尘心中大感不妙,不是这里?他高估了这幅身体的承受能力了,走在路面却像悬在高空,摇摇欲坠,再一会儿,他就要失去意识了。
这般想着,问尘依旧咬牙坚持,像个没事人一样,往前走去。
“混蛋小子!你二大爷你都不认识了!”忽的身后那个大爷一声暴喝,声若洪钟,在问尘脑子里嗡嗡嗡地来回响。
“嘿嘿,你……大爷。”问尘回头,口中呢喃着……
“噗通。”一声闷响,再也坚持不住的问尘失去了意识,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嘿!你小子,还敢骂我!你别给我装死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