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琳才听到背后传来的的脚步声。她便也朝旁边走开几步，侧过身，让出足够的空间让两人谈话。
来者是个二十岁后半的青年。戴着棕色大衣和皮质手套，和警察局的气氛格格不入。加上右脸上的一道疤痕，比起警察，更像是哪里的流氓地痞——琳的嗅觉这么告诉她，只不过这样一来，他手上堆叠着的文件就显得相当滑稽了。
他瞥了一眼琳，便对着科尔开口。
“谢塔尼亚呢？”
“走了。”科尔说，“没等你。”
“我是她的司机。”
“是吗，但我不是。”科尔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所以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青年无奈地捂住额头，摇摇头，叹了口气：“总之，谢了。”
“没什么好谢我的。”
青年耸耸肩，转身离开。琳本来还想继续问科尔，但她看见科尔的表情——直勾勾地，恶狠狠地盯向青年。便产生了股直觉，现在，至少现在，还不是该问他的时候，至少科尔的心情看起来极其糟糕。
她回过头，看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科尔的表情才云销雨霁。
“我叫琳，请问……”
“我叫科尔。”
“不，不是这个……”
“异邦人的话，被带走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不过，琳是实在不怎么想听到这个答案，这意味着又一个机会泡汤了。
不过不是没救，还有机会。
“被谁？”
“谢塔尼亚副部长，安全部的。”
这个名字她刚才就听到了，琳想起了那个面相凶恶的青年：“刚才那个人的……”
“那是她的司机。”
所以她让自己的司机去处理收尾工作吗？唔，不对，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认真的吗？全带走了？”
“彻底接管，整个案件。”
琳看看科尔闷闷不乐的态度，稍微有了些猜测，谢塔尼亚大概是从科尔手上抢走了整个案件，所以后者才会如此不高兴，乃至于一提起这件事就要炸火：“你如果这么不情愿的话，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阻拦呢？即使是国家安全部的副部长，理论上也应该没有理由在别的部门指手画脚才对。
科尔幽幽地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们冲锋队的。”
“什么？”
“你们有人立的功会记在整个部门头上，然后再由小头头往下分，所以即使再怎么不爽，也不至于给别人使绊子。但警察局就不同了，各管各的，大部分人巴不得别人一蹶不起。”
琳思考了好一会才彻底消化了科尔的潜台词。
“但那不是……”
“你们的上司多少会包庇你们犯错，但我这边不会。”
她不赞同科尔的说法，至少她这个位置几乎连一点点剩下的残羹冷炙也分不到，只不过科尔对同时的埋怨，琳还逞强的说着：“但同事之间的竞争……”
“还有上司扯后腿。”他悻悻然地低声咒骂，“我不是科班的。他们一直看不起我。”
那么单个警察的确是力有未逮。琳虽然还想要反驳，但还是有些泄气，一瞬间有些同情，她察觉到科尔的处境可能某种程度上和自己类似，但她也实在是没有哪怕一点点精力分出去做些别的什么，自己遇到的状况更像泥淖一般纠缠不清，根本没有帮别人的办法。
“所以被整个接管了？”
“对。”
琳皱着眉头，想着是怎么回事。按照她既往的理解，只有冲锋队和警察局对异邦人出手才是合理的。其他人想要干涉全都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所以她才将其视作一个不太过分的，刷刷自己存在感的机会。
这对她真的很重要。而对其他人而言，又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只是挂个名，蹭个机会，对别的部门而言，不会有损他们的权威，甚至也不会让冲锋队的地位变得更加显赫。但是，对参与进去的个人而言，这样一个机会毫无疑问，极为重要。
安全部也不看重这个。而且就她从朋友那里得到的印象而言，安全部虽然庞大，触角很多，监控到国民的方方面面，但从不笨重，内部也即不排资论辈也不居功自傲。低调，沉默，实际。
最重要的是，干净，非常干净。他们不是执法的机关，但也从来不违背法律，在白色的地带和灰色的地带游走——事实上，整个国家的法律制度可以说是相当完善，也可以说是在不断完善，尽管理性上，所有国民几乎都知道国家安全部很庞大，而且“无所不能”，但实际上知道它几乎没有违背法律，而是在看似周全的法律中不断划出空白地带的人，却不多。
莫名其妙的出手，很不符合他们的风格。
除非，异邦人整件事是个幌子，或者背后有什么其他的势力蠢蠢欲动。虽然这个想法稍微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她却忍不住这样想，一只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侧着头，仔细思考其中的可能。
不过思考不出什么，她的信息一向是不怎么畅通的一类，思考也不怎么灵光。
只不过要想这样就放弃的话，的确很不甘心。
“如果没有事的话，你就可以走了。”
琳看看科尔的表情，他差点就把“我想静静”四个字写在脸上。
不过如果就此善罢甘休的话，就太没有琳的风格了。
“我想与谢塔尼亚谈谈。”
即使看上去希望渺茫，她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科尔光是把背从墙上抽开就似乎很费力似的：“你想干什么？”
“我想参与进去。”她自己的打算没什么好隐瞒的，“感觉自己如果不做些什么就没机会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就是不想干等着。”
“你是哪个组的？”
“支援行动组。”
琳祈祷着科尔不要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意愿，可惜事与愿违。
“难怪。”科尔点点头。
看来他明白。
光是这个名字提出来就足够伤人，无论是恶意的追问，小心的别过话题，还是若无其事的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说琳在冲锋队的几年学到了什么经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一定是，如果一个人什么都能干，那他什么都干不成。
这是对支援行动组的最好的注解，勤杂工，临时工。
只不过她的确没想到科尔也知道这个说法。
“所以你想要。”科尔顿顿，“为你们组争取机会？这个角度很新颖。”
“光新颖也没用，如果安全部还是这么霸道的话。也没办法，不过话说回来真要大包大揽吗？太过分了，毕竟冲锋队和警察局不能完全排除在外吧。而且就算我们参与进了这件工作，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真的已经彻底没办法了吗？”
说到最后，琳渐渐没了底气，警察局的处境和冲锋队算是难兄难弟，而且从之前的表情来看，科尔可能已经将自己原本可能有的机会完完全全的拱手奉上，这种时刻指望他提出什么点子帮忙，可能很渺小。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就直接去国家安全部问一趟好了，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就堂堂正正的交涉和请求帮助。
科尔盯了她好一会，突然语气明快的开口：“我肯定不行，但你要去做的话，就去做吧。”
“不用你说我也……你说什么？”
“你要去的话，就去做吧，对你来说，可能没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出乎意料的答案。
“为什么？”
过了这么久，空气中弥漫的烟消散的差不多了，科尔便又腾出一根，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只需要名正言顺，安全部从警察局抽调已经有的案子，而且不准警察局继续插手，这件事本身是符合流程的。”
“但冲锋队不能再接管一次……”
就像一案不二审一样，这种类似的事件只要经过一次处理人的变更，想要再次变更的话，手续比起第一次麻烦很多倍。
“的确，你不能抢走，除非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插进去，比起接管，简单多了吧。”
琳对这些事并不熟悉，但是要做出基本的判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接管手续不复杂，但唯独需要两条，时机，和正当理由。”
正当的理由吗，根本不存在。不如说，琳原本的计划是直接看到人和事情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好事或者坏事，都掺合进去一脚，如果异邦人还在，她也会不计后果的闯入进去闹腾一番。如果是正面效果自然更好，即使是坏事，只要不是太大的篓子，也足以让自己好好刷一番存在感。
即使闯了祸，也没问题，但如果被习惯和淡忘，就彻彻底底的没救了。
越想越有危机感。
“或许有。”
科尔声音兀然打破了她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