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芙在茶馆里瞧得清楚,与说书人同行的道士是曾到过云庄“寻宝”的那位。
南都,宝物,道士,帝后。
那些个人、物、事在虞芊心里乱乱地打转,看不清理不明,缠在一块儿,无法可解。
前些日子她还觉得浮罗山异动与南都来的道士进云庄兴许是巧合,如今看来,并不然。
虞芊侧倚在床榻上,盍上眼,心下觉得荒唐又无奈。
三十年了吧,那位皇后,在皇城南都坐拥荣华的吴皇后,尽管知道她并非常人,还是未息了要将她生煎活剥的心。
三十多年前,虞芊为了一人独自在凡界游荡,那人便是那位在她梦中的“小白”。
她还是叫唤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小白”之后,才知道,他是在年轻一辈中极有名气的有为上仙,景琰。
早在见到重伤的景琰之前,虞芊从未见过师傅与师兄以外的男子,师傅鹤发童颜,脸色红润气色好,只是老了些;大师兄浓眉大眼,身形魁梧,瞧着便是糙汉子一个,只消站在一旁不动,也是威势逼人;二师兄呢,长得漂亮,但实在是……太像女子了。景琰与他们都不一样,既好看,又不失男子英气。虞芊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是那样想的,也就是那一眼,才让她上了心。
景琰与她一直处得不错,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只不过,后来景琰触怒了天君,竟被罚到凡界轮回百世,尝尽世间之苦,方能归位。
虞芊听闻此事,心中生疼,像是被剜了一块出来一般似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虞芊无论如何也想到凡界伴着他,替他将苦难挡去一些才好,于是磕磕碰碰,历了些劫难后,才如了愿,到了凡界。
起初景琰投胎得不大好,什么虫子鸟儿蝴蝶畜生也有,寿命短暂,也难以寻找。
后来寻了好些年才发觉他再托生为一朝皇帝的第三子,名为楚垣柏,就是生母出身卑微,连带着自个儿也不被皇帝老子看重,但看着文韬武略都不错。
此种境况之下,虞芊自然是要寻了机会助他的。恰巧当朝宰相何相的女儿阳寿将尽,便算准了时机,欲要借了相爷千金的肉身,准备大展一番拳脚。
只不过,虞芊可是花了大代价的。为了借相爷千金的肉身,不惜动了秘术,最后倒是借上肉身了,可终究还是大伤了元气,一时法力尽失,竟是脱离不了那位千金的肉身了。
虞芊当下就真如同凡人一般了。
不过相爷千金倒也是不错的,她房里光是打理衣裙的丫鬟便有五个,贴身服侍与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更是不在话下了。
在虞芊看来,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是挺惬意的。这朝代民风开放得很,女子出门游玩也是常有的事。相府千金虞芊每日里只需装着样子在府里吟诗作赋、侍弄琴棋书画一番,到无聊时候就与贵女们相约出外游玩便是了。
也是偶遇三皇子去了。
楚垣柏没有得力的母族支持,一直不得皇帝的重用,到了十八岁上还只在礼部领了个虚职,甚至还未婚娶。
虞芊心中是早有盘算的,少年人好色而慕少艾,相府千金这副样貌长得不错,好生捯饬一番还是能入楚垣柏的眼的,一来可助他成家,二来能再帮他立业。只要守在他身旁,分去她的苦难,旁的都不甚重要。于是她便如愿遇上了楚垣柏。
楚垣柏将她引为知己,与她推心置腹,她亦毫不吝啬助他谋成大业。
他告诉她,他登上太子之位之日,便是迎娶她之时。
她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后来,他渐渐崭露头角,受到皇帝重用,还被立为太子,虞芊早已把嫁衣备好,待他来提亲。
楚垣柏来时,却是双手空空,只同她说:“父皇有意让我娶吴将军的嫡女为正妃……要暂时委屈你了。”
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低了头拨弄腰间的流苏。
“我只会给她一个位置,只有尊荣,绝无宠爱。”楚垣柏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虞芊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景琰说的话,她从来没有不相信的。
良辰吉日,楚垣柏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吴家女为太子妃,而相府千金则坐着一顶两人小轿,从太子府侧门被抬进了府中,得了个侧妃的名头。
起初楚垣柏在闲暇时还常去虞芊的院子里与她百般温存,渐渐地变成每月只去一次,她只当他政务繁忙,到后来她端着补品想到书房里见他,门前的侍从说太子在处理政事,将她拦在外头,她便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却隐隐听见里头太子妃略带娇嗔的笑声。
几年后,楚垣柏登基,册封后宫众人,原先的太子妃为正宫皇后,相府千金被封为汐嫔。
虞芊虽在太子府时已经寒了心,却又时时想着楚垣柏是景琰的转世,她好歹也要护他这一世周全,便在寂寂深宫中低调过着失宠嫔妃的日子,楚垣柏来了便见,不来便罢。
只是吴皇后那头不知怎的,三天两头的就要与她过不去,日日都变着法子给她使绊子,把虞芊的日子作得不甚安生。
自个儿养的不好的胎儿滑掉了,那便是汐嫔算计的;哪日生了场病,也是汐嫔身上的邪祟触犯的。带了一大群不着调的道士,将“汐嫔”带离皇城,好好教训糟蹋了一番。
吴皇后在三十年后的如今还如此作为,怕是瞧出了些端倪。
虞芊从来不屑与凡人对上,凡人大抵最多就活个百年,待到肉身化成灰时,她仍能在各处逍遥度日。
皇后大概以为她太好性子了,便能肆意欺压。
对吴皇后,她倒是想俗气一遍了。
她倒也想看,白了发皱了皮的景琰,会不会是一如既往的俊朗。
“走,带你去南都长长见识。”虞芊对云芙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