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渊城,天启国度,初夏,粉色的知暖已经盛开,盛开的有些落败。
华丽的马车向着朱雀门缓缓行进,门卫拦下,瞥了一眼车上的标记,眼神多了一分恭敬,但还是认真盘查。
马车金碧辉煌,却用雪白的幔帐将车内遮挡的密不透风,所有的手续都很齐备,门卫看向马车,原本一脸温和的护卫脸色瞬间冰冷,门卫赶紧低头。
火凤宫,曾经的火凤国,如今天启王朝的依附宗门,但是每一代的神女都会获得新帝最高礼遇的敬重,神女是火神在这世界的代言人,凡夫俗子,怎敢忤逆。
守城的士兵开始放行,就在此时,朱雀大门两侧,听说是新帝李曜专门下令移栽的两株树龄超过百年的知暖树,突然花落如雨,漫天都是粉色的花朵,敲打在雪白的幔帐,就像在敲打着恋人的心房。
一只素手轻轻伸出幔帐之外,五指修长,肤白如脂,朵朵花瓣落在掌心,指尖,一声赞叹:“好美的花。”
声音清脆,守门的门卫们有些痴了,好美的手,声如天籁,不愧是神女。
守在马车外的嬷嬷有些不悦,重重地哼了一声,车内传来撒娇的声音:“神恩嬷嬷,都憋了一路了,这不都到泰渊城了么,这几朵花就让我带上嘛。”
冷脸的嬷嬷沉默片刻,没有回答是否可以,只是冷冰冰抬了抬下巴,声音清冷:“走。”
马车继续平稳前行,车内,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发髻盘起面带白纱,对手中的几朵知暖爱不释手,身旁膝上横剑的劲装少女忍不住摇头,递过一面手帕,蒙面少女小心翼翼地将知暖花收藏起来。
劲装少女忍不住唠叨:“神女,神恩嬷嬷已经是第三次警告了,你再胡闹一次我又要被打屁股了。”
蒙面少女轻笑:“知道啦,滦儿,你们两个一天天都快唠叨死我了,不就是几朵花么,怎么样,好看吗?”
短发的劲装少女看着面纱上的大眼睛以及递过来的白色手帕,上面的知暖粉色的花瓣显的尤其娇嫩,滦儿不由得闭上了想要说点什么的小嘴,自己护卫的神女从小就喜欢粉色,总是开玩笑一般说道,能梦到自己的前世总是一身粉衣,被一个喜欢一张臭脸的黑衣小男孩拉着四处跑来跑去,每次自己闯祸,都是小男孩受罚,只有自己羞愧地流泪时,一脸冷漠的小男孩才会破天荒的扮个鬼脸,让自己流着泪笑。
神女怜雪,弯弯的大眼睛,仔细打量知暖花的纹路,不时扭过头来,一脸幸福地看向滦儿,滦儿也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
马车突然停住,怜雪和滦儿同时抬头,马车外响起清朗的声音:“天启国谦王李皓,恭迎火凤宫神女一行,听汐阁已经一切安排妥当,请神女移步。”
谦王李皓,当今天子的皇兄,只是出身低微,无缘皇位,但是据传和当今天子一起成长,是天子最喜欢和信任的皇兄,谦字据传是先皇病逝之时亲自给李皓选的。
这位谦王长年在外云游四海,极少回京,谦王为人风流倜傥,泰渊城的大家闺秀求亲之人几乎踏破门槛,虽然谦王是个闲散王爷,但是只要不影响家族嫡女联姻,很多达官显贵还是愿意攀上这个高枝。
但是不知为何,谦王一直孑然一身,他是个闲散的皇子对于一些政治联姻也处处推脱,先皇一直对谦王严厉,但是唯独这件事一直没有强求。
今天竟然是谦王迎接,可以看出天启王朝对火凤宫的重视。
滦儿长剑轻轻挑帘,看向传说中的谦王,浓眉郎目,嘴角的微笑,像是天上弯弯的月亮。
滦儿身体瞬间僵硬,神女叶怜雪探探脑袋,想要看看传说中谦王的模样,滦儿放下幔帐,轻声说道:“神女,不能见外人的。”
叶怜雪有些悻悻,但是习惯地听从了名义上是自己侍女,实际上是神恩嬷嬷接班人的,下一代神官的滦儿的唠叨。
幔帐落下的瞬间,谦王李皓下意识抬头看向马车,叶怜雪也正好好奇看来,四目相对,一瞬,幔帐落下。
谦王有些呆滞,神恩嬷嬷面色不悦,挡在谦王面前。
一向谦谦有礼的谦王李皓就这样呆滞在当场。
神恩嬷嬷言语清冷:“谦王,你失态了。”
李皓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施礼道歉,但是眼神一直看向马车。
马车内,叶怜雪也是一阵失神,过了许久拍拍脑袋。
滦儿一脸紧张,轻生问道:“小姐,又看到了什么?”
叶怜雪抬起眉眼,眼神有些微红:“我看到他在一座坟墓前哭的撕心裂肺,滦儿,我有点不喜欢泰渊城了,为什么靠的越近,我的神力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我真的不想有那么多别人的回忆,太痛苦了。”
滦儿上前,轻声宽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事情,自己没办法说出口。
听汐阁前,神恩嬷嬷让人进去布置,自己紧紧贴在脸色一直不太好的谦王年前,谦王的眼神已经变得肆无忌惮,似乎要看穿马车上的一切。
神恩嬷嬷眼神冰冷。
谦王没有低头,轻声问道:“神恩嬷嬷,我可否见神女一面?”
神恩嬷嬷不回话,眼神要杀人。
谦王无奈笑笑:“嬷嬷不要误会,我只是听说神女神力无双,我只是想让神女帮我寻一个人故人,问一句话。”
神恩嬷嬷深色略微缓和,但是语气依旧冰冷:“见陛下前,神女不见任何人。”
谦王点头,确实自己孟浪了。
冲着神恩嬷嬷点点头,谦王李皓告辞,如果不是自己那每天冷着脸的弟弟舔着脸求自己,自己对于这种差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经过马车,谦王再次有点恍惚,刚才的那一瞥,自己多年冷漠的内心差一点跳了出来,太像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是自己亲眼看着下葬,自己当时差一点冲上马车。
李皓摇摇头,感觉自己有些好笑。
李皓正要离开,车内传来轻声的劝慰:“人已经去了,李脁哥哥,一切都过去了。”
李皓身体瞬间紧绷,紧接着一把拉开白色的幔帐,幔帐飞舞,一柄长剑透过幔帐直接架在李皓的脖子上,长剑寒光闪闪,但是李皓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李皓不顾眼前的短发少女以及手上的长剑,眼神炽热看着躲在背后的面纱少女。
短发少女眼神有些挣扎,但是手上的长剑没有丝毫后退,李皓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丝血迹。
李皓身后的护卫同时拔剑,神恩嬷嬷一个箭步挡在谦王面前。
右手顶住李皓的胸口,让李皓不能前进半分。
李皓死死盯着蒙面的神女。
叶怜雪似乎有些吓到了,但是还是从滦儿身后现身,盯着李皓。
李皓抬手,眉头紧皱,缓缓抬手,身边的护卫刀剑入鞘。
叶怜雪上前,伸出右手,轻轻抚平李皓紧皱的眉头,展颜一笑:“谦王万安,不要皱眉,像以前那样天天微笑就好。”
李皓感受着指尖的温度,原本赤红的双目中多了一丝雾气,声音有些哽咽:“漓儿?”
叶怜雪一呆,紧接着轻声笑道:“原来她叫漓儿,好美的名字。”
李皓恢复些冷静,控制自己的情绪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李脁这个名字?”
李脁,是自己的化名,他不喜欢李皓这个名字和李曜太像,自己不喜欢和自己的弟弟争,如果李曜是太阳,那么他做个月亮就好。
神恩嬷嬷眉头紧皱:“滦儿,神女的神力发作了?”
滦儿点头,神恩嬷嬷这才放松,对着李皓说道:“谦王,神女能够通过和人接触看到别人的前世今生,不过目前神女的神力还不能完全控制,应该是看到了谦王的之前伤心事,请谦王见谅。”
李皓冷静下来,盯着那双他本来就感觉熟悉的双眸,但是那眸子里确实只有同情和怜悯。
李皓后撤,没有去顾及脖子上流下的鲜血,轻轻施礼:“见过神女,本王赔罪。”
神女叶怜雪取出手帕,将知暖花瓣取出,轻轻揉碎,将汁液涂抹在李皓的伤口上,轻声说道:“知暖不仅能感受到世间的温暖,汁液也能疗伤,谦王下次不要这么激动了。”
一直不近女色的李皓就这样乖乖站着,任由叶怜雪的摆弄,眼神中全是迷茫。
原来你也喜欢知暖花,为什么两个人可以这么像,可是明明她已经不再了……
处理好伤口,李皓忍不住轻生问道:“神女,你确实能看到别人的过往么?”
叶怜雪认真点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等我掌握全部的神力,或许我就能看到所有人的过去,只是我不喜欢,尤其是你这样曾经痛苦的过去,我真的不喜欢。”
李皓点点头:“神女,能求你一件事吗?”
叶怜雪点头。
李皓问道:“我身边是否有一个爱笑的女孩?”
叶怜雪摇摇头。
李皓一声长叹:“她的魂魄应该已经去了吧?”
叶怜雪眼角有些弯弯的,嘴角挂着笑:“你这样痴情,就算她转世了,说不定,今生你们还会有缘再见,缘分,奥妙无穷的。”
李皓还想继续说什么,神恩嬷嬷上前:“神女,该进阁修整了,明天还要面见太后。”
叶怜雪点点头,冲着李皓摆摆手,还没说话,已经被滦儿拉着进入听汐阁中,三人进入,听汐阁轰然关上大门。
李皓站在空荡荡的马车旁,呆立良久,轻轻捡起地上的知暖花瓣,怔怔出神。
清风起,知暖花瓣落如雨,雨中白衣少女被唠叨地落荒而逃,雨中的男子仰头呆立,花雨拍打在脸上,不知是不舍那个悄悄过去的春天,还是在努力拭去痴情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