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消息,南宫秀羽便带人返回浮生居。是夜,夜凉如水,南宫秀羽处理完浮生居的大小事情时,已经将近子时。他拿起折扇,乘着月光,走在回寝殿的路上,他住的地方是凤仪台,凤仪台一切装饰从简,最出众的莫过于院里的那棵茂盛的梧桐树,那是九方朝宗和百里无尘从南国运过来的,华丽的饰品都紧着楚瑶岑住的北宸宫了,南宫秀羽只要了这棵梧桐树。还未到凤仪台,他远远就看到梧桐树在月光下摇晃着黯淡的枝叶。忽然,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南宫秀羽一回头,却看到楚瑶岑走了过来。
此时的楚瑶岑身穿青碧色菱花襦裙,手中提了一盏灯,宛如绽放于夜间的一株昙花,清幽淡雅,温婉怡人,她的声音也不似与君懿凰打架时那般凌厉,她是特意来找南宫秀羽的:“羽,你有他的消息了吗?”
南宫秀羽借着月光,看到了楚瑶岑眼底的期望与失望,那是他最害怕的眼神。他冷静了片刻,说:“没有。”没有,并非真的没有,只是不确定,有用的信息太少了!
“你去痴愚馆,难道不是打探消息吗?”
“去了,但是她对萧东南并不了解,谁也不能肯定萧东南就是东方未明。”
“是了,一定是了。”楚瑶岑看着远处,眼底是说不尽的凄凉。
“何以见得?”
楚瑶岑却没有心思回答南宫秀羽的问题了,她依旧自顾自地说:“飞白公主美若天仙,换做是我,也会选择飞白公主。”
“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信息能证明萧东南就是明,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想,愁和明,都不想看到你这样。”
“听说风月楼的如眉姑娘就有几分像飞白公主,我想见见她。”
“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恐怕不好办。”
楚瑶岑有些情绪激动,说:“羽,我只求你这一次,我等了那么多年,总该知道自己败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南宫秀羽很是为难。
“不允许!”这时,他们的身后又传来了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这人上了年纪,约有五十多岁,头发已是黑白参半,气色并不太好,拄着一根檀木拐杖,一步一颤地向南宫秀羽和楚瑶岑走来。
楚瑶岑和南宫秀羽几乎同时喊出口:“父亲!”“师尊!”
来人是楚瑶岑的父亲,也是南宫秀羽和西声愁绝的师父,叫做楚登临。楚登临生气地瞪了楚瑶岑一眼,又看了看南宫秀羽,对楚瑶岑严肃地说道:“别忘记我们肩上的责任,以及我们的仇恨!”
“父亲,倘若被门主发现,他必死无疑。”楚瑶岑担心地说。这个“他”指的便是他们之前提到的东方未明,东方未明是门主的亲传弟子,与楚瑶岑、西声愁绝和南宫秀羽是叔伯师兄弟。
楚登临镇静地说:“就算必死无疑,他也是门主的亲传弟子,门主不说话,就轮不到外人插手。更何况,你不能确定他就是未明,同样,只要门主不能确定他是未明,他就安全。”
“可是…”
“师尊说得对,岑,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随师尊回去吧!”
“羽,你也……”
“回去吧!”南宫秀羽看着楚瑶岑,意味深长地说。
楚瑶岑虽不情愿,但还是跟着父亲回去了。
南宫秀羽虽然累了一天,此刻,却是毫无睡意。他一人静静地站在梧桐树下,任凭秋夜的风吹乱了思绪。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他便喜欢在梧桐树下沉思,在瀛洲,他的住处也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或许是那次在山上遇见那名迷路的采茶女之后,又或许是那次上元夜,偶然发现那个在西声愁绝面前温婉怡人的采茶女竟是杀伐决断的凤兮国大将军,究竟是何时开始的,他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当初西声愁绝的心境,如今他也在一一经历,曾经生死共命的情谊如今已是分崩离析,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秀羽大人!”一个温柔的女声伴随着轻盈的脚步由远及近。
南宫秀羽听出来是妍无双的声音,他头也没回,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秀羽大人不是一样也没有休息吗?”
“有什么事吗?”
妍无双的手中捧着一件新做的金色披风,她将披风披在南宫秀羽的身上,说:“秀羽大人也该有个照顾的人,偌大的凤仪台就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管家,你也不怕委屈自己?”
南宫秀羽不为所动,却又不忍心伤害她,于是岔开话题,说:“孑然一身,不需要人照顾,倒是师尊的病情如何了?”
妍无双是妙手回春的医者,楚登临自十几年前得了怪病,身体一直不见好,妍无双虽不能为他根治,却总算保住了他的命,让他能勉强自己走动。
“副门主情况并不太好,若是百日之内再不得冰菽,只怕……”冰菽是三株草其中一棵的名字。三株草,世上只存三株,其中长在万窟山上浴天邪火而生的叫邪燊,长在千年寒冰洞冒着千年极寒而生的叫冰菽,而第三棵叫做玄草,因为除却名字之外,尚无任何相关记载,是一个玄之又玄的谜。
“百日…”南宫秀羽低声重复着,心里已经闪过了千百种方法,中原的名医,西疆的毒首,凤兮的……哈!凤兮!想到这里,南宫秀羽不禁自哂,难道一定是凤兮吗?
“秀羽大人认得君懿凰将军吗?”
“为何有此一问?”
“今日在痴愚馆,秀羽大人称呼她‘远山’……”
南宫秀羽蓦地想起他在君懿凰在瀛洲时的住处发现的一句话:“远山藏雾,孤鸿声杳斜阳暮。”以前,他只觉得她才情甚高,才引得西声愁绝视她为知己,如今看来,这“孤鸿”“远山”并非遣词用字,而是心中所想寄于纸上。
妍无双见南宫秀羽默不作声,就误会了南宫秀羽的心思,只以为他是因为担心她,才口不择言,此时又不好意思将这样的担心宣之于口,才选择沉默。此时无声胜有声,妍无双不想打破这美好的沉默,便静静地站在南宫秀羽的身后。若非南宫秀羽另怀心思,此时此景,当真是一幅美好的月夜双立图。
翌日,南宫秀羽在烟雨阁准备第二轮擂台比武的请帖,妍无双在一旁研墨。妍无双是武者出身,虽然妩媚,却不了解这书房中的小事,她研的墨总是不合南宫秀羽的心思,南宫秀羽也不便说什么。这时,九方朝宗和百里无尘两个人一起走了进来。百里无尘朝南宫秀羽行了一礼,九方朝宗因为年纪大,被南宫秀羽特意要求不许行礼,所以他现在屋子中间就跟南宫秀羽说话:“我说秀羽啊,这第二轮比试还设在风月楼吗?”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这第一轮比试,对手可以自己挑选,远山……哦不,君懿凰与如眉虽然没有对战,但是都看得出她俩仇很深呢!如果第二轮遇上了,会很麻烦!”
“遇上了,就借君懿凰之手除掉风月楼!”南宫秀羽淡淡地说,就像掸去衣服上的尘土一样轻松。
“啊?这……”九方朝宗有点为难。
“阁主大人真是好计策!”妍无双很喜欢这个方法,虽然她并不了解南宫秀羽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君懿凰出了意外……”九方朝宗担心君懿凰,主要因为君懿凰是西声愁绝的挚友。倘若君懿凰死在了南宫秀羽的算计之中,那愁绝与秀羽肯定要绝交了!西声愁绝,南宫秀羽,还有东方未明和楚瑶岑,这几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已经失踪了一个,他只希望剩下这三个能够好好的。
南宫秀羽说:“凤兮国的大将军向来战无不胜,无须担心。你倒是提醒了我,第一个守擂者就选定如眉姑娘,我倒是好奇这中原的男人有多怜香惜玉!”说着,南宫秀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一双褐色的凤眸里充满了算计。
南宫秀羽站起身来,手中拿着一张请帖,这便是浮生居擂台第二次比试的请帖了。他递给妍无双,说:“让霜飞晚立刻送到痴愚馆。”
“啊?又是霜飞晚?!秀羽啊,上次她去,君懿凰就给她下马威了!你应该知道啊!要不让我去吧!”九方朝宗担心地说。
“下马威而已,霜飞晚是愁的亲妹妹,君懿凰不会伤害她。你去也行,但是要小心痴愚馆的毒虫毒花,听说痴愚馆附近的帝王蝶,人只要碰一下,就会立刻化作白骨。”南宫秀羽说完笑着出去了,只留下九方朝宗和百里无尘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