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佩不知不觉的就说了很多。高同源听得有点入迷。
“这么说，你爸爸跟妈妈，其实还是自由恋爱？”
“你这总结还挺到位。”
“你看，你父亲最初都没对你母亲有什么歪心思。你母亲后来听了奶奶的话，同意留在你家，没有任何不愿意，那不就是自由的？”
“是不是自由恋爱我不知道，但是我记事儿起，就感觉爸爸对妈妈特别好。我长到十二岁，从来没见过他们吵过架，甚至意见分歧都没有。”
“真羡慕。”
“所以我从小意识里面的根深蒂固的对婚姻的看法，就是他们那种相处模式。平静的，平淡的，幸福的。”
“过日子本来是会平淡的。”
“但是很多人想法不同吧，我的想法可能很老旧。”
“我是觉得，有些想法，永远不会过时的，这跟年代无关，只跟人有关。”
傅佩佩沉默了。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些答案。但是目前来看，她的婚姻并不是她脑子里想要的那种。
“后来呢？”高同源看她沉默，似乎心情不好，只好转移话题。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更伤心了。
“后来就是幸福戛然而止。天塌了。父亲和母亲去赶场，遇到车祸，被一辆轿车给撞了，去世了。”
“对不起，没想到是这样。”
“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去赶场？就是各种红白喜事，母亲去给唱歌，收费。父亲接了外公的乐器跟她一块。当然都是我母亲一点点教的。”
“这么说，你会唱歌，还是遗传？”
“也可以这么说吧。其实唱歌谁多少都能会点，但是如果唱好了必须要专业的学习。我没有那个天赋，我也没有那个学习环境。”
傅佩佩什么时候脸上全是泪水也不知道。
高同源知道了从来不知道的事情，没想到傅佩佩居然会有那么一个悲伤的人生。
他只是听说她被寄养了，具体什么情况，在读书时候，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一阵沉默之后，她情绪缓解，才开口：“谢谢你，愿意听我说。”
“只要你想说，我会听。”
“好啦，咱们去办理手续吧。办好了下次去我还想在学校咨询如何提升学历，继续学习。”
“你想参加考试继续学习？”
“恩是的，我想好了，我以前其实还挺棒的，虽然后来没能考上好学校，但是我学习能力还是有的，我希望再多学习点东西，不管是什么，能提高自己就行。下次去就听听何老师的建议。”
“这是好事。支持你。”
两个人去办理手续的时候，遇到了难题。
因为不大的水川，居然变化巨大。不过两三年时间，到处拆的破破烂烂的。问了很多人，找到了能给他们办理证明的部门。
里面的人很热情，傅佩佩没有费什么劲儿就办好了。
其实这个东西是这个学校自己设定的，一般的地方已经不需要这种证明了，毕竟城市发展太快了，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开证明的人。
之后，傅佩佩跟高同源说，剩下的一个任务就是去扫墓了。
傅佩佩读书、工作、离开海城，这段时间基本上没来扫过墓。
她不来见父母，就会在心里给自己一个暗示，自己也不是那么悲惨，跟一般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她愿意将一般的工资都给表姑的原因。
除了要读书，就是希望他们给照顾父母的墓地。
高同源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就不打扰她。两个人打了车，朝着郊区的墓地过去。
水川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城镇，很快就到了。
走过去的过程很是艰难，傅佩佩觉得自己的步子迈的异常沉重。
过去看的时候，她其实首先还没顾得上情绪。因为父母合葬的墓地，长了很多杂草。
并列的其他的坟墓显然是有人精心的经常的打理，很干净。
她知道表姑不会怎么管这个墓，因此也没有特别的期待。但是看着这样的情况，心里还是很酸。
旁边正巧来个老大爷：“哎，你是这个墓里头人的亲人？”
“是的。”
“哎，一年没交管理费了，去年还交的。不交管理费，没人愿意给清理。你如果是亲人，赶紧交了钱，就会有人清理的。”
“谢谢你。我尽快交上。”
傅佩佩把路上买到的吃的东西放在墓碑前，然后坐在地上。
高同源把孩子放在婴儿车里，没说话，也坐在旁边。
“你看，所谓亲人，就是这样的。表姑虽然不是我爸亲妹妹，但是多少有点亲戚关系，但是她也不会在乎他。”
“跟人的品德有关系。”
“其实我对生活，对周边的人，要求并不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失望。”
“那一定是你要求太高了。”
远处走过来一些人，似乎也是来扫墓的。这样一个半山坡，统一管理的墓地，还算比较合规，很多人会把亲人寄放这里，交了管理费还有人管理。
陆陆续续的这些人都离开了，有一个人却站在高同源的父母墓跟前，看了半天，对傅佩佩说：“你是不是佩佩？”
傅佩佩很奇怪，太多年不回来，基本上不会有人认出来她的。她站起身，看着旁边的这个人，六十来岁的样子，头发有些花白，瘦瘦的，穿着一身碎花短袖和长裤，斜挎着个黑色的小包典型的村里老奶奶的形象。
“我知道你，小时候咱们都是住在一个村子里的，我还抱过你的。”
“我真的认不出了。太多年不回来。”
“我家离你家有点远，我也姓傅，不过咱们两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来办拆迁的？”
傅佩佩心里惊讶，什么拆迁，她不知道。
“傅奶奶，什么拆迁？我还不太知道这回事儿。”
“咱们住的那一片都被拆了，据说要建大学和医院呢！你爸妈的房子，自然也拆了呀！”
“可是我没有得到通知。”
“你不是被一个什么亲戚收养了吗？我上次去碰见你那亲戚了，好像是拿着收养手续，就把你的卡领走了！”
“这么说，拆迁了，有分钱？”
“哎呦傻孩子，拆迁肯定要分钱呢！不过咱们这边没拆完，只给了了一笔款，说是全部拆完了才给全部付呢！”
“已经付多少？”
“大概十万吧。你居然不知道？”
“我换手机号了，没人通知过我。因为远嫁，也不方便回来，所以可能是我养母去领了。什么时候拆迁的呀？”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吧，定下来的。听说最近快要结束了，很快就分钱的。你这孩子命苦，当初我们这些邻居都想着你怎么办，没想到最后有亲戚收养了你。也算幸运。”
“谢谢傅奶奶，我再回去问问，看是什么情况。”
其实傅佩佩心里很苦。
找什么借口呢，表姑没有给自己透露过任何信息，每个月打电话要钱却很准时。拆迁这么大的事情，她一直在隐瞒她。
钱是个好东西，能当镜子，照出人的另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