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啊,你此番前去边关,可要注意身体。”
一名穿着考究的女子,抄起满口的青阳腔(戏曲腔调中的一种),一边咿咿呀呀地说着,一边紧紧的攥着对面一名身披铠甲的男子的双臂,虽说她的脸上画着厚厚的浓妆,但一颦一哭之间,却是写尽了忧愁。
“娘子放心……”
……
这是出自前朝的话本小说《媚娘娇》中的一个桥段,说的是,主人公青娘本是红楼春院的清倌儿,长的是倾国倾城,年方二八就已经艳压全城,在街上遇上读书人薛富平之后,一见定终生,并用自己的私房钱为自己赎身之后,嫁给了贫穷潦倒的薛富平。
这刚成婚还没几天,薛富平就接到了去服兵役的消息,没有功名在身的他,只能披上铠甲,拿起兵刃去保家卫国。
两年之后,兵役期满,但青娘却没有等到薛富平归来。据同去的村里人说,薛富平死在了兵营里。青娘不信丈夫已死,只身一人来到这边关寻找丈夫薛富平……
这部话本从诞生之日,到现在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在广大百姓中有着广泛的读者群,随后又被各个地方的戏曲引入,成为了各个地方戏曲中非常重要的一出戏码。
“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的,演的最差的《媚娘娇》。”周杨翻了个白眼,若不是有朱容君的桂花酿和六品居的糕点,怕是他早就睡着了。
这天都黑了,诚王韩浩锦都没出现,周杨也只能来到这映月阁,瞧瞧这被吹得神乎其技的戏码了,没曾想,还不如不看呢。
这时,朱容君来到了周杨的身旁,轻声说道:“兄台,这戏如何?”
周杨白了一眼,悠悠地点了点头,只是“嗯”了一声,说道:“这桂花酿不错,这六品居的糕点也是不错。”
“问你戏呢,兄台。”朱容君说道。
周杨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已经说了。”
“你说什么了?”
……
二人在说话的同时,却有一仆从急匆匆地来到了这映月阁,悠悠地喊了一声——“各位公子,诚王到了,还请各位移步,随我一同前去文津楼,见过诚王。”
文津楼是一栋高达四层的房屋,是诚王在修葺墨韵小筑时,特意建造的一座藏书楼。据诚王自己所说,在这世间上的所有书籍,在这里都可以找到一二,便是世间孤本,大多也能在这里找到拓印版,或是誊抄版。毫不夸张的说,在大渝,除了皇家的翰林藏书库,这里的藏书是最齐全的。
此刻,文津楼的一楼藏书,已然被仆从们搬空了,有的只是数十张条案,每一张上都摆着各式水果,六品居的糕点,以及一壶清茶。
周杨本不打算这么引人注意的,所以就特意挑了一张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但不曾想,这朱容君可一直粘着周杨,他就坐在了周杨右手边的这张长案几旁,坐下之时,还冲着周杨讪讪地笑了两声。
周杨却是白了他一眼,但也是冲着他笑了笑。
这时,随着仆从们的一声大呼——“诚王到”,一名与周杨年岁相仿,面若冠玉,身着衣服考究的青年郎走了进来。一众人等皆是,跪下行礼。这名青年径直走上了位于北面的上座,坐下之后挥了挥手。这时一众人等,这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诚王韩浩锦左右看了一眼,说道:“今日之书会,本王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各位见谅。我就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聊表歉意。”说着,便是端起了茶杯,把这茶水一饮而尽。
“不敢,不敢……”
台下的一众人等皆是端起了茶杯,以敬之。
这时,诚王韩浩锦又说道:“俗话说得好,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刚才我在这诚王府内,与他人聊及古籍之时,却有一个问题,既然大家都是读书人,也是爱书之人,不妨大家在这里畅所欲言,好好的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不知,诚王有何疑虑?”这声音如洪钟大吕,却是从台下的某处发出的。
“此前,我在府里时跟大家聊古籍的注经释文,就聊到了一本书。”诚王韩浩锦悠悠地说道,“前朝大学者王焘收集了前朝各大文坛大家所著的《庄景文选》。”
“这本书传到本朝,出现了两位大文豪注经释文的版本,一位便是秋山居士徐银川老先生的注释,另一位却又是东岩老人,沈易沈老先生的注释。”诚王韩浩锦长叹口气说道,“这两位的注释版,我都有幸拜读过,但两者注释的内容却大相径庭,这让我不知该如何去解读这本《庄景文选》。”
闻言,周杨却是暗笑不已,这诚王韩浩锦确实不像那些读书人那般迂腐。
自打《庄景文选》成书以来,这本书的争议就很大,比如里面有不少的作者,生前连名气都不曾有过,就因为一篇文章,或者仅仅凭借一首诗词,便入选了《庄景文选》,反倒是某些前朝文坛大家,写了诸多千古留名的诗句文章,都不曾入选。
而到了现在,对于这本《庄景文选》的争议声就更大了,原因还是出自于这两位注经释文的文坛泰斗身上。
自古以来,文人多相轻。这句话放在秋山居士徐银川老先生,和东岩老人沈易老先生身上,再适合不过了。从二人声名鹊起开始,他们在文坛的争斗就没停过。
你这里写了一首诗词,他那边马上就跟着发一篇文章,就这么的,二人争斗了有近十年的时间。直到十年前,这二人居然同时对外宣布要对《庄景文选》注经释文。待到二人的注经释文版出来之后,这争斗就更加不受控制了,直到现在都不曾停下来。
很显然,诚王韩浩锦就是想利用这一点,制造混乱,好腾出机会,让两个人见面。毕竟,秋山居士徐银川和东岩老人沈易在这些文人之中,有不少忠实的拥趸。
事实也是如此,当诚王韩浩锦的话音刚刚落下,这台下的一众人等中,便有一书生嚯的站了起来说道:“这自当是徐老先生的注释更为贴切。”
“什么就贴切了!”这时,又有一名青年书生站了起来:“这自然是沈老先生的注释更好,沈老先生专注于注经释文已经近三十年了,怎会在注经释文上输给一个写诗文的糟老头子!”
“若是以此来说的话,那沈老先生做的诗文,那岂不是狗屁不通?”
……
台下一众人等,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中,争吵愈演愈烈,甚至有好几个文人学生都撸起袖子,要跟对面打起来了。
对此,周杨却是暗爽不已。毕竟,以他这样特殊的身份,身边又都是誉王和太子的眼线,除了制造混乱趁机脱身,他已然没有别的办法可用了。
他看了一眼台上的诚王韩浩锦,就见得韩浩锦也在偷偷地看着自己,并冲着自己使了个眼色。周杨立马明白过来,欲起身,却见得坐在一旁的朱容君似乎却没有加入到这场争吵中去,遂问道:“你师从于沈老先生,如今有人这般辱骂你老师,你都不生气?”
朱容君笑了笑说道:“辱骂家师,这自是他的不对,但两位大师注经释文的《庄景文选》,学生都有幸拜读过,只是觉得,这二位说的都有道理,所以就事论事而言,我也不知孰好孰坏,所以我也不知该如何去说。”
“那我就是不知,兄台如何看待《庄景文选》呢?”朱容君摇了摇头,看了看周杨,问道。
周杨却是悠悠地说道:“刚才酒喝多了,现在尿急,我去嘘嘘,要不要一起啊,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