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坠落
“父王，求你，不要抛下镜儿一个人，镜儿害怕！”看着神农玄石眼神越来越恍惚，近似要睡过去一般，镜渊本能地感到害怕，不知所措，本能地看向云祯，向后者求救。但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颤抖着睫毛低垂着头，只是倔强地看着插在他父王胸膛的那柄长剑。
镜儿，请原谅我的自私。七年前的我，就曾经想要抛弃你，永远追随阿采，唯一放心不下就是你。如今的你，依然长大，阿原……阿原会守护你，如今的他已然成长，已然拥有了守护你的力量。所以，请原谅父王的自私，我愿死在阿原手中，只为赎罪……可是……
他忽然想起镜渊刚才看见的那一幕，神农玄石，张了张口：“镜儿……镜儿……”
“父王，我在这里。”听见父亲在叫自己，镜渊迷蒙的双眼中露出一丝喜悦：父王在说话，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镜儿……走……云祯……云祯……一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想要努力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可是感受得到的是镜渊的慌乱。
对不起，我心爱的女儿，我不想这样吓你，我纯洁如琉璃的女儿……
阿采，你那时在未央湖上，对我说……“即使灵魂永不相聚，心也永远在一起”，可是，我却不曾告诉过你，如果连灵魂都不在了，那么心的方向又该何去何从……
恍惚中，神农玄石的耳畔又响起她的歌声：“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室归骋……”
“什么人？”她有些惊愕地看着闯入者，脸上泪痕犹在。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阿采身旁，径直跪下，闭着眼虔诚祷告。
阿采忍不住偷瞥少年。
“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
阿采不由得心中一紧，却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嗯……”神农玄石淡淡应了一声。似是对阿采惊慌的表情很满意，声音也柔和了几分，“我看见你好几次了。你是回风的弟子？”
“嗯！我叫宁采薇！”阿采用力地点点头。
“采薇？”神农玄石低笑出声，声音里带了几分好笑的意味，“就是你刚才唱的歌谣？”
阿采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神农玄石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不带一丝阴霾，让他原本清冷的脸上有了柔柔的暖意，他说：“回风的小弟子，我们还会再见！”
最初的最初，这里，见证了他们最初的邂逅，最终的最终，这里，见证了他们最终的诀别。
神农玄石的身体倒在湖水中，他的嘴角犹自带着一抹释然的微笑，他参杂着黑白的发丝在未央湖的水波中荡漾。他身下的鲜血染红了湖水，也染红了镜渊白色的裙摆。
雪梨宫中尚自在睡梦中的雪后，她的心脏处陡然一阵疼痛袭来。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她坐在床榻上，怔怔无语。
镜渊的裙摆被鲜血和湖水浸湿，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父王倒在湖水中。然后，站在那里，泪水滚滚落下。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脑子里一片乱哄哄。明明昨天云祯哥哥那样激烈地吻着她，她觉得自己好奇怪，却又一种甜蜜。所以想要第一时间，告诉父王。然后呢……她看见云祯哥哥举着剑插在父王的胸膛上，然后父王想对自己说什么，但是……
泪水再次迷蒙了眼睛。
“父王，你起来啊！不要吓镜儿！”仿佛整个人傻在那里了，只是下意识地开口，“我们说好每年镜儿都要吹箫给你听的啊……我们说好，有一天，你要带镜儿到外面去看看……去看看江南……可是……你说话啊……父王……”
听着那样哀伤莫名的声音，云祯的心一阵阵抽痛。可是，现在的他，还有资格去安慰她吗？是自己，亲手当着她的面，杀死了最疼爱她的父王……
镜渊突然弯下腰，咬着牙，从湖水中抱住神农玄石高大的身躯，想要把他从湖水中扶起来，可是刚刚扶起来一点，神农玄石的身体又重重滑下。镜渊摇摇呀，又再次扶起，再次落下……如此，不知道多少次，而她的身体如同风中之烛一般颤抖。
“够了！镜儿！”再也忍不住，云祯冲过去，将她抱在怀中。
感受到怀中娇躯僵硬，然后镜渊用力推开他。
云祯退后了几步，绝望地望着镜渊……这是镜儿第一次推开她。而她低垂着颤抖的睫毛，不肯抬头看他的眼，是厌恶还是仇恨呢？
他想，不管是哪一种眼神，都会让他发疯。
“镜儿……”他抬起手，想要抓住她的手。
镜渊下意识地向后面退了数步，低声说：“不要碰我！”
然后转过身去，再扶起湖中神农玄石的身体，再落下，再扶起……
云祯的手在空中紧握成全，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空气中鲜血的味道已浓，又何妨再多他的鲜血呢？自此之后，他，再也看不见镜儿的笑容吗？她会恨他吗？他发誓永生永世守护的那个人……
他的手无力在空中垂下！
命运，原来是这般无奈，宿命般苍白。
身后，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云祯抬起头，看见向他们奔来的无数侍卫，还有他们身前慌乱跑着的雪后。那个倾国倾城的女人此时衣衫凌乱，额头上流满了汗水。她的脸上竟是担忧。紧张。疲惫和恐惧。
对了，还有这个女人！他不会放过！
这样想着，云祯眼中杀气陡现，向雪后攻去。而雪后看着面前染满鲜血的未央湖，她的瞳孔急剧紧缩，仿若魂灵尽失，忽然间，她跪倒在地，发出长长的。凄厉的惨叫声。那声惨叫如此震撼，云祯进攻的手也因此颤抖。就是在这刹那间的颤抖中，侍卫依然上前将雪后牢牢保护在其中，并与云祯缠斗在一起。
云祯回头看了看镜渊……她还在那里，恍若未闻周遭的一切，自顾自哭着重复单调的动作。而有的侍卫依然上前，将要走到镜渊身边。
云祯双手拍出，气流飞转，将周围的侍卫大力推开。翻身点地，向镜渊而去。伸出右手，搂住她的腰。再运气，足尖点地，腾身跃起。在梨花林间几个起落，就要消失。
赶上来的神农恪看着云祯的身影，目中杀气陡然，怒道：“追！”
话音刚落，同他一起赶到的翼灝带着属下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追着云祯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镜渊在云祯怀中拼命挣扎，突然肩膀一痛。
他低下头，却看见怀中的人儿正在用力咬着他的肩膀。紫色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倔强和写着决不妥协四个字。
“镜儿……”轻轻叹息一声。
听到他如同低吟的声音，镜渊挣扎地更加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