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白玉伞柄的油纸伞顺着风,飘了数日,从江户川入海,来到一片空旷的海域。
这海域水天澄澈,风平浪静。
这伞浮在海面上,光华绽放,缓缓变化成女子模样,是夕纪。
她红色和服如旧,振袖上绘着青蛙与鲤鱼,一双木屐凌波而立,在白与蓝的海天之间,添了一笔浓墨重彩。
随着她的到来,海面咕嘟咕嘟地冒出细密的气泡,随着气泡一起浮上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人脑袋硕大,披着长满绿色海藻的斗篷,用一双像青蛙的肉蹼踩在海面上。
夕纪见了来人那硕大的光头,微微颔首,笑道:“座头先生,好久未见,您还是光彩照人。”
海座头的眼睛,是一片灰白之色,他闻言只是憨憨一笑,屈膝蹲下,用双手撑在海面道:“公主大人,您气息衰弱,不如改日再进蓬莱。”他的双手表面有一层厚厚的透明粘膜,闪着耀眼的光泽。见到夕纪后,他的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抱着的三弦也轻轻作响。
“我是等得了,但它不太行了。”夕纪将手一抬,光华绚烂的玉果果核悬浮在掌心。
“好剧烈的活性。”海座头颔首,右手抚弦弹了几个音节,海面旋转起来,很快便成为个小型漩涡,“公主,可以了。”
“劳驾了。”夕纪向漩涡中仰面倒下,被水流吸入螺旋下沉,海座头在原地沉默等待。直到夕阳斜下,海座头忽然抬起头,脸上浮现惊讶的神色,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跃跳入海中。
海面的平静被打破,一艘白色的小型轮船排着水浪行驶过来。
泷原依雪在船首站着,手中拿着一张星象图看得入神,不过复杂的星象图常常让她难以回忆,以至于眼神迷茫。依雪是泷原别宫的巫女,被剥夺了年轻女孩花哨的特权,上身只着白色千早(衣物名),海风吹拂着红色裙裤,浑身素简没有一件饰品,只有一根紫绢丝带扎着一头黑发。
她带着追寻蓬莱岛的目的出海,此时忽然将手一扬,下令道:“须罗,去让船员抛锚,等夜幕降临之后我要占星。”
“遵命,姐姐,我们到蓬莱岛沉没之处了?”泷原须罗在依雪身侧显出身形,他是依雪的堂弟,作为一名忍者忠实地守护着身为巫女的姐姐。
“须罗,你这身黑衣忍者的打扮可真是土气呢。”
须罗闻言撇了下嘴,爱说不说,赌气似得一甩细长的马尾辫,转身去和船长说下锚的事,只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
海座头此时藏身海水中,透过水面看着这艘轮船。他准备用幻术驱逐泷原依雪一行,却又担心暴露自己给蓬莱岛惹来更多关注,一时陷入两难之境,只好在水中偷偷地观察。
泷原依雪卷起手中绘着星图的绀纸卷轴,这卷轴是伊势神宫保存,从平安朝传下来的物件,虽然不具名,但明显是由平安朝的阴阳师绘制。
谁让平安朝的星相学被阴阳师垄断了呢。
依雪无奈的看着四周开阔的海面,自言自语道:“海上定位真是困扰呢,感觉应该差不多到了。但只有到晚上才能确定位置,还是回船舱先补一觉吧。”
云野中社,生活区,十七号楼。
“没想到是末位淘汰制,这不是逼人同室操戈么。”宏太和秋钥坐在紫藤树下,地上铺了席子,中间放着一盘寿司,与一德利瓶清酒。宏太穿着狩衣,而秋钥则换了件红枫浴衣,是前些天宏太买回来的。
“你说那个净月师兄的邻居九秀啊,那人挺可怜的,看起来比你还穷。”秋钥拿起斗笠盏一饮而尽,一滴清澈的酒液从嘴角滑落。
宏太递上一张绢帕,说道:“嗯,我看他也有必须成为阴阳师的理由呢。”
秋钥又饮了一盏,脸上泛红,道:“你要成为阴阳师对抗猿魔,而我要用来让父亲明白,我不是他钓鱼的饵。九秀是为什么呢?”
“我见过他吃力地抬着货架,在集市上卖草编的虫笼和鸣虫,说起来那只蝈蝈就是他送我的,虽然没养活……”宏太轻轻抚摸着紫藤花垂下的花朵,接着说道:“是因为穷呀,灵力可以化作符咒产生价值,拜师的话每个月还能领到学习耗材。”
“还真是充分的理由呢。”
“但我能感觉到,他没有灵力,连我们这种九阶符纸上一两画的灵力都没有,在灵力的方向上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宏太叹了一口气,“可能这就是小松老师之前一直没有收他的原因,即使他是净月师兄的好友。”
秋钥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这种事情的绝望,就像你不可能有奶牛的产量。”
宏太倒在席子上,“喂,我可没觉得你说的是什么绝望的事情。”
秋钥把中间的食盒推到席子外面,躺在宏太边上,道:“你害羞一下,我想看看。”
“啊?这突然的怎么害羞得起来。”
……
到了夜晚,泷原依雪提着煤油灯,在颠簸的甲板上展开星象卷轴。将卷轴里的星象与天上的星空对比,用了一个小时校对,才确定了这里是曾经的蓬莱国所在,“呼,终于找到了,为此我可是在海上飘了两年啊。”
“须罗,星象符合卷轴中的描绘,等天亮了你潜下去看看吧。”依雪松了一口气,解开头发,往船舱里走。
“遵命。”须罗此时手提一个连着管子的古怪头盔,闻言便将头盔放下,“真的到地方了吗?就算一片漆黑,我都有下去看看的想法,这可是蓬莱国啊。”
“须罗,必须等天亮再下去,而且要保持警惕,可能会有危险的。”依雪声音转冷,告诫须罗道:“这可不是一个很久远的遗迹,我感觉一定有人在守护它。”
一直在偷听的海座头面色肃穆,对方是直奔蓬莱国遗迹来的,看来是难以蒙混过关了。先去找公主商量一下吧,海座头想着事,身体迅速向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