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五郎正欲上前询问矢田惠子,身后出来传来震耳的声音,有些像铜药杵捣药。二人回头望去,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和尚大步走来。
这和尚一边走,一边用左手握着的二环铁禅杖捣着地上的石砖,宣示着自己愤怒的情绪,“谁!是谁杀了我的师弟正木源一?”
御五郎和宏太尚未作答。
“你们是谁?”和尚先大声质问起来,他三四十岁的样子,肤色亮白,头发稍长约有一寸,身形魁梧得像一头野猪。他的脸上布满阴云,有一个眼眶黑洞洞的,像台风眼。
宏太已经要仰起头看这个和尚了,没关系,他才十八岁,还会长个的。
“你是真言宗的?”御五郎问道,他取出了天守官的身份证明;一个银色三角形,图案是一座天守阁的徽章。
“哼,无能的天守官。”那和尚也不自报家门,绕过御五郎与宏太二人就往前走去。
御五郎深吸一口气,抿着嘴好久,吐一阵气浪,“年轻二十岁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让他满街找牙医。”
“您现在也能吧?”
“年纪大了就愿意理解他人,理解了他的愤怒以后我就不想打他了。”
“可能我们不得不阻止他,您看他粗鲁的行为。”宏太指向祭台,那个和尚正拉起矢田惠子,往外走去。
“喂,住手。”御五郎大声警告,“我正式对你妨碍天守厅调查的行为作出警告。”
和尚一只大手抓住织田惠子的左手小臂,另一手提着禅杖,答道:“哼,真言宗在这死了人,我们有权自行调查,轮不到你们天守厅管辖。”惠子被抓住,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慌的样子,仍旧呆滞空洞地看着前方。
御五郎皱起眉头,这和尚虽然鲁莽,但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让他一时陷入了沉默。
宏太上前一步道:“喂,你就算要介入调查,也没有上来就抓人道理吧?”
“凶手就是她,凶器是她腰间这把太刀,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你们怎么就任的?”
“我认同你对凶器的认定,但凶手嘛……总之,你再捣乱的话,我先抓了你。”御五郎呵斥道,他指挥两名纸人武士跨前一步与和尚对峙。
那和尚与御五郎怒目对视,最终摄于天守厅的权威而败下阵来,放开了矢田惠子,“真言宗东寺,正木昌平。”
“阴阳道云野中社,鬼龙院御五郎。哦,你与正木源一还是亲兄弟?”御五郎问道。
“不,我与源一是同族,也是同窗。”昌平单掌竖于胸前答话,总算有了点和尚的模样。
御五郎点点头,转而询问惠子,“矢田小姐?”
可是矢田惠子的模样明显异常,她得到自由以后又重新坐回祭台上,对御五郎的询问充耳不闻,不看人,也不说话。
“大叔,应该是癔症了,矢田小姐受到的刺激过大而使得身体屏蔽了外界的信息。”宏太小声说出自己的判断。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设下幻境也是自我封闭的本能行为。”
“人问不出来,那就先把凶器拿来研究下。”昌平性急,伸手去摘矢田惠子所佩的太刀,那刀有着绿玉色的竹节形刀柄。
御五郎心头一颤,鼻翼张合,出言提醒道:“小心,居合。”
一道冷光水平方向划过,随后一声金铁之音传入耳中。只见昌平从三十几阶的台阶上后退着跳下去,在最下方用仅有的一只独眼惊惧地仰望向惠子;准确的说是惠子手里的太刀。
这个柔弱的女人,竟然把他手里的铁禅杖已经当中切断,断口光滑齐平,“我这虽只是根铁杖,却也在东寺浸润佛灵多年。”若非得了御五郎一声提醒,他此刻已经被从当中一分为二,去黄泉界寻他族弟了。
惠子仍旧保持着坐姿,挥完刀便若无其事地将刀收入鞘中,眼光空洞无神望着前方。
这刀成精了?
宏太立刻就排除了矢田惠子可以使出这种居合斩的可能性,在他的学生生涯中也学过两三年的剑道,很清楚惠子身上没有任何练习剑道的痕迹。她的手掌娇嫩白皙,坐姿也松垮平常。
这样的居合斩是什么水平;是绝大多数剑道流派的流主都没有的,宏太在国立高中的学生生涯之中,从没有见过这样利落的居合斩。
唯一看似合理的解释就只有刚才那下斩击,是基于这把太刀的神奇。
“降伏。”昌平扔了两截禅杖,双手结印真言手印,双眉倒竖起来,整个人和庙里的不动明王忿怒像一模一样。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手,毕竟你死在这里我也挺麻烦的。”御五郎在边上悠然说道,他绕过惠子,在祭台上四处张望。
祭台的造型像顶端被削平的金字塔,四面都有台阶,御五郎领着宏太往另一面的台阶下去,懒得去管那个莽撞的和尚。
“大叔,那把太刀……”
“嗯,虽然刀柄换了,但我还是认出来那是三百年前的名太刀‘青江’。”
昌平听到了御五郎的警告,但仍结着手印,口中念着咒语,意图将青江刀降伏带走;他那只浑浊的独眼太小了,已经被名刀青江的所散发的宝气遮蔽了光明。
他将双掌一推,再握到一起,青江刀的黑色刀鞘上忽然冒出来上百个金色细小的“卍”字。这些“卍”字如同皮肤表面的青筋一般在刀鞘表面凸起,显得十分狰狞。
“成功了!”昌平面色仍作愤怒的样子,心中已然暗喜:把它带回去既可以交代源一的遇难,又可以得到一件宝贝。僧正会对我青眼有加,说不定连东寺衣钵也有机会……
御五郎缓缓走下台阶,回头问道:“助手,你不想要那把太刀吗?”
“啊,大叔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想要了,这么精致的太刀拿去银座可以卖很多钱吧?”
“……,它是真田家的无价之宝,但你非要卖的话最多卖个几百円吧。”
“哇,几百円!不过这样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了。”
“嗯,和三神器那些权力的象征比起来,青江刀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它只是一个没落家族的遗物,一把还算称手的太刀,仅此而已。走吧,我们爬到另外两个台子上去看看。”
“不管正木昌平先生了吗?”
御五郎听到惠子所在的高台上传来一声闷响,抬头望了一眼道:“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