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儿,什么时候接的信儿,公主府上来人为什么夫人会不知道?”宋姨娘现在有满心满腹的疑问,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姨娘走后,我便写了个帖儿叫染香送去公主府上了,其实说的是姨娘新制了些点心,请公主府派个人来瞧瞧合不合用,指点一二。姨娘忘了,那日在百宝录公主就说过,自己如今甚少能找到这样合心的点心,生辰宴会将近,今年想制些新奇的点心回赠各家,还请姨娘费心,咱们这几日可不就为着这个?”
“我说呢,公主平白无故来咱们府上做什么,你这鬼丫头!”姨娘笑着嗔了一句,倒了碗茶递过来。
其实论起来,杨淑和公主实在只认真见过一面,这府上公主又不认识旁人,怎么会来呢?又怎么会管这样的事?只是周氏不知杨淑这几年在宫里是什么景况,杨淑年内连升几级,还被封了县主,叫她瞧在眼里,只当杨淑背后有什么人撑腰呢。她只当进了宫墙,不论什么身份都能结交权贵呢。
“那你接下来预备怎么做?”
“姨娘只管等着瞧好戏就是。”杨淑笑了笑,不言其他。
晌午时候,染香从外头请的法师到了,设坛占算,好一番布置,说是祠堂建的不当,水中建高楼,高处近阳,围水取阴,阴阳平衡是没错的,但如今月牙楼正面嵌了一面碧玉匾额,玉主极阴,整个月牙楼拢在阴气里头,阴气太重,才招魂魄不安。如今要破了这面碧玉匾,还要围湖设八个篝火堆子,日夜焚火,月牙楼逢天黑就要闭门合窗,生火盆,燃地龙,焚檀香,三日之后方能除尽阴气。
满院子里都是愤愤然,却说不得什么,只能照办,周氏只是心疼钱,这丫头必是故意的!请了这几位法师回来,前头报的账竟要二百两白银!再说那面碧玉匾玉质不算好,只是那如意样式难得的浑然天成,这么一想,银牙都要咬碎了。更可恨,这么一来,洁儿想的法子都算是完了,这杨淑实在玲珑心窍,想是猜到了这一节,如今这样行事,可不眼见着是冲洁儿的计谋来的?自己回头去看,洁儿还是面容沉静,瞧不出什么。
周氏到底不敢延误,恨恨地瞪了杨淑一眼,吩咐人去张罗,及至那面碧玉匾被砸个稀碎才愤愤地带着几个女儿离去了。
“丫头,说说吧,你搞了什么鬼。”姨娘嗔笑着递过来一盏六安茶。
“姨娘怎么笃定就是我呢?我可什么都没做。”杨淑笑着掀了盖子,嗯,这茶不错,香气也纯。
“还说呢,我在后头坐着,听见说是前头祠堂里闹鬼,就知道是你这丫头,你还问我,方才这这一屋子人只怕都知道是你做的,只抓不住个把柄罢了。”
“姨娘,淑儿确实没做什么,不过将两边窗户上割开了一条缝儿而已。”杨淑饮一口茶:“祭祀时候门窗都闭着,这时节的风最盛,风透着窗户纸吹进来,如人哽咽哭泣,就是这样。”
“你这丫头,也太过了!祠堂怎么是容得胡闹的?这是要折福的。”姨娘听了这话,急的直在地下打转:“不妥,明儿这事完了,跟我
一道往泰安寺祈福去。”
“姨娘,什么折福不折福的,先祖若是在天有灵,自然知道咱们的难处,也不会怪罪。况且,”杨淑撂了茶:“明儿还有明儿要做的事。”
“也是,公主生辰眼瞧着近了,点心要赶着做出来,方子都送去福鼎居了吗?”
“昨儿午前就叫采福送去了,只是这时节桃花不易得,府上的干桃花都用完了,若去花局采买,不是应着时候开的,香气不纯正,叫人往香料铺子去买了,虽也难买,若得了,却是上好的,香气质地又纯正。”杨淑想了想,又问:“其实若是用胭脂米,再用桃花蜜调和,岂不是更讨巧?这两样东西又易得,制起来也容易。”
“这两样是易得,只是桃花蜜里头只有蜂蜜香甜,坏了桃花的清幽香气,也太甜腻些,不如这么做来,虽费事,却很得人喜爱。”宋姨娘又笑着说:“还有这荷花叶,若是没有新荷叶晒干的,药材铺子里头的还不能用,倒不如用龙井茶叶。不过幸好,咱们这里买得着南地的荷叶,就是花局里头催开的,隔着屉子,仔细烘干了,也是使得的。”
“姨娘出身蜀州点心房,从前,都只道这身份是拖累,谁承想这身份倒是给了姨娘便利呢?”杨淑笑着,指一指前头周氏的院子:“她只当咱们成不了气候,且叫他瞧着,叫她生气上火的事,往后还多着呢!”
“罢了,咱们只管咱们的事吧。”姨娘想了想,还是觉着不妥当:“明儿到底叫人带你的八字去走一趟。”
“好好好,姨娘怎么说,就怎么做。”
“往后不准再这么莽撞了。”
“知道了。”杨淑起身,把姨娘扶着坐下。
及至晌午,布了饭,娘儿两个用过了,南音悄悄地支了杨淑往外头去说话,也不知说些什么,进来的时候,只是笑盈盈的,姨娘问去,也只说没什么。
这一夜,南音浩浩荡荡地带人收拾了月牙楼后面的一间屋子,杨淑就在这里歇下了,免得那起子人来闹事,更多的,为做戏。
到了第二日,祭祖的事都完了,祭器都收拾妥当了,周氏和她的三个女儿也没来闹事,连下人都是妥妥帖贴的办事,宋姨娘虽喜欢,难免悬着心,这不像是夫人一贯的做派,来问淑儿,她只说不妨事,也就不好再问。
且说昨儿公主府上的人来瞧过了,说点心也合用,略提点一些式样之类的,便急着回府复命了,宋姨娘忙写了方子,叫人送去福鼎居。
杨淑却不知去了哪里,这一日总没见着她。
眼瞧着到了公主寿宴这一日,卯初姨娘就收拾妥当了,采福捧了衣裳进来,姨娘瞧见了,皱了皱眉,采福说,是二小姐吩咐这么穿的,姨娘不疑有他,换了衣裳,往同安院来,杨淑也才梳洗过了,坐在外头描妆,福安捧着首饰进来,杨淑只挑了两只白玉簪花,一枚赤金蓝宝篦子,一支缠枝累丝金珠凤步摇并一副天青色头珠,梳了个垂鬟分肖髻,挂了一只芙蓉羊脂玉项圈,南音拿进来的衣裳也是素净的粉蓝色,散绣着几朵鸢尾花,外头罩一件新黄色的烟纱,猛瞧着不打眼,细看又有多少婉约风流之情态。
这边收拾妥当了,杨淑又叫染香穿着一身儿水蓝色满绣黄牡丹的衣裳和一身儿石榴红金银细堆满绣芍药花的采芝带着一队人从正门出去,往福鼎居去拿点心。
“这时候怕还有霜,咱们披一件斗篷吧。”杨淑叫南音拿了两件石青色斗篷,娘儿两个穿了斗篷,只带几个人,从侧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