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冬月望三日，三人行至蒙城，此处距龙虎山，不过十余日行程。扳指算算，正月初一之前赶到龙虎山上清观，时间绰绰有余。
蒙城乃是三人一路走来遇到的第一大城，既然时间充裕，三人决定在蒙城盘桓几日，四处走走、玩玩。
蒙城是号称人口五十余万的大城，可一连两日，三人却发现街头行人稀少，店铺多半关张。与路人打听，路人皆行色匆匆和，讳莫如深。三人甚觉无趣。
叶齐云见这般情景，便对罗师兄妹道：“蒙城灵水观，乃我五行盟下所属。住持道长玄风师叔，与我师父玄和道长相熟，我本不想去灵水观叨扰，如今只能一去，探望一下师叔，顺带打听打听蒙城为何此般情景。”
罗西玉摇头道：“蒙城如此无趣，我们三人继续向前便是，齐云道兄何必多事？”
叶齐云道：“我虽与五行盟内的师兄弟不睦，不过五行盟对我有养育之恩，若是盟中有事，我自责无旁贷。”
听叶齐云如此说，罗师兄妹只能跟随齐云前往灵水观一探究竟。
灵水观在蒙城南城，不多时三人便到观前，往日香火繁盛、人来人往的灵水观，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三人迈步进观，门前一七八岁的小道士拱手道：“无量寿福，三位道兄请了，不知有何事登门。”
叶齐云拱手回礼：“贫道五行盟叶齐云，特来拜见玄风师叔。”
小道士躬身道：“原来是盟内的师叔，小道乃宇静，俗家姓周，齐云师叔请随我来。”
几年光景，叶齐云就已升格师叔，看来五行盟倒是人丁兴旺。
进到观中，院里空空荡荡，只有数位道士，在三清殿内打坐。
小道士周宇静走到殿门外道：“玄风师祖，五行盟齐云师叔求见。”
听到通禀，一老道长走出大殿，来到三人面前，见到叶齐云，问道：“齐云？你如何来了蒙城？”
来者正是玄风道长，叶齐云忙拱手施礼道：“玄风师叔，齐云此番是回龙虎山上清观，参加定阶授牌大典的。”
玄风道长拍拍脑门道：“哦哦哦，这两日忙糊涂了，竟将此事忘了！”说罢，招呼齐云道：“到我屋里坐。”转头又对小道士道：“宇静，上茶。”
三人跟随玄风道长进屋落座，一番寒暄，玄风道长询问了昆仑西风观和玄和道长近况，叶齐云一一禀报。叶齐云又向玄风道长介绍了罗氏兄妹。
小道士上茶之后，叶齐云道：“此番师侄路过蒙城，却觉城内颇为蹊跷，不知发生了何事？”
玄风道长点头道：“师侄所言不错，城内确有异事发生。自五日前，一连数日，城内竟有百余人口失踪，以致百姓人心惶惶。”
叶齐云略感吃惊：“失踪？失踪人口可有共同之处？”
玄风道长道：“师侄果然聪慧，一语就点到关键所在。失踪人口多为十六七岁的女子，或是十岁左右的男童。”
叶齐云道：“师叔，此事可有眉目？”
玄风道长摇摇头道：“至今毫无头绪。”
沉吟片刻，罗西玉问道：“不知玄风道长如何处置此事？”
玄风道长道：“除去几个年龄太大或太小的道士，我已派出灵水观数十名成年道士，在城内巡查，以防再有不测。同时，通禀玄空道兄，看他如何定夺。”
“玄空师叔可有回复？”叶齐云问道。
玄风道长叹了口气道：“盟内筹备定阶授牌大典，难以抽出人来相助。这也罢了，可却是祸不单行，我派出的道士，昨夜却也失踪了数名。”
叶齐云起身拱手道：“齐云不才，愿为师叔分忧！”旁边罗西玉一个劲使眼色，叶齐云只当没看到。
玄风道长却摆手道：“师侄回盟中参加定阶授牌大典，此乃大事。蒙城之事，贫道自会处置。”
叶齐云正待要再说帮忙之事，玄风道长摆手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三人就在观中休息，明日一早继续赶路回龙虎山吧。”
叶齐云还未答话，罗西玉已起身拱手道：“多谢玄风道长照应。”
这边玄风道长安排晚饭住处，那边罗西玉把叶齐云拉倒一旁道：“这边诸事不明，玄风道长又未要求我等帮忙，齐云为何如此多事？”
叶齐云道：“于公于私，理应如此。于公说，护佑黎民乃道家本分，蒙城之事即是盟内之事，岂能袖手旁观？于私说，我自幼跟在师父左右，缺乏历练，要想修道有成，必须多经历些磨砺。”
罗西玉摇头道：“你若事事如此。”
还没说完，罗西兰接道：“必会惹祸上身。”
叶齐云笑而不语。
上过晚课，三人本该回房歇息，叶齐云却对罗氏兄妹道：“这会儿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
罗西玉明白叶齐云的心思道：“我说不去，你也会独自出去，我们相处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罗西兰道：“去去倒也无妨，只是这大冷天的。”
未待罗西兰把话说完，叶齐云一声：走吧。
三人便提了盏上书“灵水观”三个字的灯笼，悄悄离开了道观。
这时的街上，比白日里更为冷清，走了半天，未见一个行人。
罗西玉边走边对叶齐云道：“齐云如何看待蒙城之事？”
叶齐云摇摇头道：“未见此事因果，不敢轻下妄言。”
罗西玉笑道：“齐云心中已有眉目，何来妄言？”
叶齐云也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旁边罗西兰插话道：“你二人神神秘秘，到底说些什么？”
叶齐云仰天长叹道：“不可说，不可说！”
罗西玉一旁打趣道：“齐云如此隐晦，倒似佛家打禅机！”
两人哈哈大笑，搞的罗西兰有点莫名其妙。
又走片刻，罗西兰有些不耐烦了，便停下脚步对叶齐云道：“我们这般漫无目标的闲逛，不如回去歇着。”
叶齐云笑道：“你这是累了，还是怕了？”
“谁怕了？”罗西兰虽是一脸倔强道，声音却有些发颤。
就在此时，忽听背后“嘡啷”一声响，三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只见隐约中有个黑影，站在街角。
“是谁如此鬼鬼祟祟，出来！”叶齐云朗声喝道。
那黑影从街角之处走了出来，却是灵水观中的小道士周宇静。
待周宇静走到面前，叶齐云问道：“我们在街上巡查，宇静你跟来做甚？”
周宇静拱手道：“齐云道长莫生气，我也出来找人。灵水观旁边火烛店的小何子是我的玩伴，昨夜也失踪了。刚才看你们上街，我也想跟着，寻寻小何子。”
叶齐云本想打发周宇静回去，免生事端。
罗西兰却道：“跟都跟来了，就一起走走吧。他这么小年纪，一人回去若有意外，岂不麻烦？”
说罢，罗西兰拉过周宇静的手道：“跟着我，别乱跑。”周宇静点头允诺。
四人再往前走，罗西玉问周宇静：“你说说那个小何子是如何失踪的？”
周宇静答道：“昨日擦黑，何老板让小何子，去给城西城隍庙边的分号送些货，小何子去了就再没回来。”
罗西玉听此，便对叶齐云道：“与其如此漫无目标瞎找，不如我们就从小何子的失踪查起。”
叶齐云点头道：“也好。”
三人便由小道士周宇静领着，向城西城隍庙而去，此时已近午夜时分。
四人沿着大街又走了片刻，眼见就要到城隍庙了，忽看到昏暗的路边有一食摊，灯笼上写着“阎记食肆”四个字。
罗西兰问小道士周宇静道：“饿不？吃点东西吧。”
叶齐云与罗西玉也觉走了许久，腹中有些饥饿，四人便到食摊坐下。
食摊老板乃是一瘦弱的中年汉子，见有客人来，忙上前招呼。
“几位道长请坐，摊子虽小，也是有菜、有酒、有面的，几位吃点什么？”老板一脸殷勤道。
罗西玉道：“随意来点小菜，来四碗粥。”
老板应了声，便去忙活。
闲来无事，叶齐云问小道士周宇静道：“宇静今年多大了？”
周宇静道：“回禀师叔，宇静今年刚刚九岁。”
叶齐云道：“如此小的年纪便做了道士，你爹妈不心疼？”
宇静道：“家里穷，实在养不起。做了道士，能吃饱，还能学些本事。”
叶齐云心中不禁有些怜惜，道：“说的不错，修真悟道，也可改命换运。宇静如今学了些什么？”
宇静道：“师侄愚钝，只会背几句《道德经》。”
罗西兰笑道：“背来听听！”
宇静站起身背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有名……”刚背两句，便卡住了，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道士周宇静挠挠脑袋道：“平时与师兄弟们一起背，倒也熟练，不过，背的不全是师父教的。”
罗西兰笑着说：“那也背来听听！”
周宇静清清嗓子背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拉屎。有名，万物之娘。师曰：不许玩，我曰：偏要玩！试问：谁能陪我玩？”
三人闻此，笑躺。
叶齐云笑道：“好一个《道德经》，到你嘴里成了《要玩经》！”
罗西兰笑着摸摸周宇静的脑袋道：“却是为难这孩子了！”
罗西玉道：“我们又大几岁？和他一般大时，也是贪玩。”
说笑半晌，未见上菜，罗西兰搭讪老板道：“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呀？可要我来帮忙？”
老板道：“仙姑莫怪，马上就来！”
罗西兰道：“不忙，我只随意问问。这么晚了，老板还未收摊，也是辛苦！”
老板应道：“生计所迫，不得已啊！”
罗西兰又道：“这几日城中行人稀少，此时又值夜半，生意难做吧？”
说话间一阵冷风袭来，众人忙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风住时，老板方才抬头笑笑，答话道：“还成，你看这街上，也算是行人如织吧。”
几人心头一紧，一回头，刚才漆黑无人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是灯火通明，行人往来了！
三人相视一眼，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幽冥作祟！
三人还未及说话，老板托一木盘过来，盘中一荤一素两菜，白粥四碗。
老板将粥菜摆到桌上道：“各位道长慢用！”说罢，退到一边。
小道士周宇静不知所以，拿起筷子便要吃，被罗西兰一把拉住，轻轻摇头阻止。
那边罗西玉向老板招手道：“大哥，这菜可还新鲜。”
老板道：“刚刚做得，如何会不新鲜？”
叶齐云道：“烦请老板，过来看看！”
老板走到桌边，叶齐云念动《落幡咒》，眼前幻境消失，桌上荤菜变作一块发臭的祚肉，素菜化作几片烂菜叶，四碗白粥皆已长满绿毛！
小道士周宇静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
叶齐云指着桌上的饭菜，道：“这却如何解释？”
老板扶了扶掉出眼眶的眼珠，道：“这里本就不是几位道长该来的地方，饭菜原本也不是给几位预备的。”
罗西玉道：“此乃何处？我们不该来？”
老板道：“鬼市，乃是游魂野鬼所在之处，不想几位偏会来此。”
叶齐云站起身一挥手道：“来了又如何？”挥手之间，满街行人，皆已恢复本来样貌，却是一个个行尸恶鬼。
虽被拆穿，那老板倒也不慌不忙道：“来到此处，就要照此处的规矩办！”
“此处却有何规矩？”叶齐云问道。
那老板道：“你我人鬼殊途，道家又与我冥界两不相犯，几位道长来此，处处拆穿，故意刁难，却要问我如何？”
罗西玉一旁道：“我等也不是故意刁难，恰巧寻人到此，你却在这里装神弄鬼，还怪我等拆穿？失踪人口，可与你等有关？”
老板未置可否，只是拱手道：“我本是鬼，何来装鬼？几位既已来此，一会儿城隍公子出巡，还烦劳各位陪着一起做戏，切莫再生事端！”
未等几人答话，“哐哐哐”几声锣响，一队人马从城隍庙那边走了过来。“肃静、回避”两块牌子开路，倒真像是官家出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