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门,一层过于刺眼的灯光猛的射进了她的眼睛,刺得她条件反射的微微闭上了眼,想要抬手揉一揉发酸的太阳穴。
没想到的是,在她刚一闭眼,还没有来得及找一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时,便感觉手中持着的水晶球脱落,双臂也被两个干枯而长满尸斑的手给钳住了,就在这时,从前方华丽丽的座椅上面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笑声。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是在刚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让她放松警惕,以为鬼王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而越来越暗,则是让她的眼睛适应黑暗,对光明一下子适应不了,只好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保护自己的角膜,然后这个鬼王便可以攻其不备,将猎物一举拿下。
原来在她一进到这个森林的时候,自己便已经上套了。
好狡猾的招数,好周密的计划。
花拾迫使自己的眼皮抬起来,直视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因为自己在黑暗中行走多时,进来了这么久都没有适应里面的灯光的亮度,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只模糊的看见一个人影。
这一看不要紧,花拾不禁愣住了:她本以为传说中的璇玑怪是一个体型庞大、身披鳞甲刀枪不入的怪物。
虽然她还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但是她可以确定: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身影,而且特别令她惊讶的是,
这个少年和他小时候的玩伴的身影有一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她也同样感觉得出来,那少年在她说出愤怒的“原来如此”这一句话时,那阵低低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了。
大殿里面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抓住她的小鬼们颤颤巍巍的呼吸声。
那道身影也渐渐从花拾的眼瞳里面清明起来。
沉默良久,终是坐在宝座上的“璇玑怪”先开口了,他有些小心翼翼的、带着质疑,颤着声音问道:
“……阿拾?”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
她在那一瞬间愣住了,全身的汗毛倒立,头皮也炸开了一层,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恶魔正微笑着紧紧抱住她。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浸湿了。
被勾起了非常痛苦的回忆。
花拾心头陡然百感交集,说不上是什么。
但是,她知道,她已经不恨他了,毕竟,他这么干应该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他当时才那么小,而且也许,还挺善良的……
“你,还活着?”
座椅上的身影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小鬼不用再抓着她了,过了一会儿,花拾果然感觉到那两只枯瘦的手从她的胳膊上缓缓移了下去。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以凡人之力你是怎么活但这么多年的?还有,你怎么到东华来了?”
问题一个连着一个像炮弹一样的被他丢过来,而她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在她眼前越来越清晰的身影:坚硬的轮廓,清秀的面容,乌黑顺柔的长发,还有说不清是什么的神情……
没想到真的是他。
他好像变了,变了很多,也好像没有变。
玄机的心中有千万缕情绪,纷纷被编成一股长绳,最终还是被他使劲咽了下去,他挤出最后一句话,哑然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玄机,没事,我已经原谅你了,不用太紧张,我现在,从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而生气。”
花拾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自然一些。
说完这句,她看到了那个人愣了一下,而后迅速的垂下眼帘,小声地说:“那就好……”
她道:“我是说,你的性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你怎么坐上了北方的鬼王的?或许是,我是说,传闻你抓了好几家的婴孩,来……炼丹?那些被你抓伤的道士和村民呢?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花拾悄然无声的转移了话题。继而她皱了皱眉头,虽然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愉快,可是语气听起来平静极了。
就这样,丝毫没有组织语言,看似好像毫无逻辑、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一通,等待着玄机的回答。
“不不不,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他连连摆手,表情和语气都是如出一辙,一样的慌乱。
停顿了一会儿,他接着原来那句道:“这件事情,只是解释,也解释不太清楚的,不过,事到如今,言语没法讲太清楚,也不得不想方设法的告诉你了。”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花拾的神情在那一刹那稍微有一些恍惚,那个小男孩稚嫩的身影和天真无邪的、如泉水一般清澈的眸子和声音,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用力眨了眨眼,这个小男孩的身影才从她的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面前这个男人成熟而稳重的黑色斗篷的背影。
跟随着他进入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花拾终于有一些忍不住问道:“现在你可以和我讲那些道士的事情了吧。”
她不太想相信,成年后的他,会变成别人口中的那么十恶不赦。
玄机淡淡的道:“切,这些只不过是那些为了让这件事情听起来更恐怖的一些人四处传播的一些谣言罢了。”
花拾没有想到他的回答会是这样子的,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下来,两人自那以后便很有默契的,谁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默然走了一段时间,他们便到达了一个类似于隧道似的通道,通道里面黑漆漆的,经常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野兽的怪吼,在这空旷而狭隘的山洞里面,夹杂着脚步的回音,显得异常的深长而可怖。
走了大概有十多分钟,提灯小鬼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巨大铁笼,小小的燃油灯的灯火被风吹的一闪一闪的,使得那小鬼不得不用自己枯瘦而摇摇欲坠的手遮住灯罩,令火不被风吹灭。
小鬼的手瘦得像皮包骨,五根手指上面的指甲枯得发灰,陈年污垢塞满了里面的空缺,透过灯罩微弱的亮光映射在旁边湿漉漉的、长满苔藓的墙上,让这气氛更加增添了三分诡异。
突然,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至少是在花拾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只大眼睛对上了花拾的目光。
这双眼睛又大又圆,还泛着淡淡的黄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小部分。可能和你现在想象的有一些不一样——这只眼睛大概有一颗头那么大。
紧接着,从黑暗之中跳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这身影的外表有一些像狗,不过仔细看可就不一样了——他本应该长着一双犬科类的脚,或者蹄子,亦或是爪子的地方,长着四只人一样的脚。
花拾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不过立马发现:他的弱点在眼睛,这双大大的眼睛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只……怪物只是在努力的将眼睛瞪得更大,继而慢腾腾的四处摸索。
“又长大啦?”
玄机听似有些欢快地说,随即他便转向花拾,道:“还记不记得他了?小时候可可爱了,现在都长成这么大了。”
花拾看着这个怪物,觉得隐约有些眼熟,可是又说不上来,便说:“我怎么不太记得了?”
难道她养过什么宠物然后丢弃了吗?好像没有吧?
玄机一边摸着他粗糙的毛一边道:“是他啊,小混沌。”
花拾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啊!我说我怎么看着眼熟呢?”
他嫣然一笑,这种笑容本该显女气,但是出现在这张俊逸的脸上却无端增添了几分温柔,那种温柔是藏在凌厉之后的温柔,就像是刀山火海中坚强挺立的一朵娇嫩小花,十分迷人。
玄机继花拾的话而说道:“你知道吗,小混沌不但长得像混沌,实际上真的是混沌的后代呢。”
花拾愣了一下,诧异道:“啊?真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