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铭终日守候在冰寒谷里,却并不觉得寂寞,或许是他在清风第十洞里,早已习惯了这样寂寞孤独的日子。
也许,他并不感到孤独,因为至少可以守护着自己的母亲,好歹胜过那些连母亲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岁月。
只是,悟铭心中忘不掉自己被绑在锁妖柱上的那一幕,母亲紫霞的魂灵来告诉自己,说牛魔王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他却被自己杀了,最终母亲紫霞还要与自己一刀两断!
悟铭每每想起这一幕,总觉得心烦意乱的,甚至脑海里都在嗡嗡作响!
也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想到自己的师父菩提,心想要是他还活着那该多好,就能问他关于自己父母亲的很多很多事迹了,也能问他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亲会在锁妖柱前,对自己说出那些令人心痛的话语。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菩提已经选择元神自爆了,那要再复生,几乎就是微乎其微!
在谷的深处,恰似一片冰雪的世界,在那冰雪之中,正是紫霞那焦黑的尸体。
悟铭坐在地上,双手环抱于胸,蜷缩成一团,他微微抬眼,凝视着那具焦黑的尸体,想象着在转轮台前看到的母亲紫霞的容貌,眼里散发着一阵阵希冀的光芒。
甚至他觉得,即使自己的母亲紫霞,成了现在一片焦黑的模样,那美丽的姿色也依旧令人不敢逼视。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悟铭想到了一种可能,锁妖柱前的父亲和母亲,其实根本就是幻影,那不会是真的,多半是哪个神仙使的障眼法。
对,障眼法,悟铭更加确信了。因为在方寸山上,仅仅是师父菩提的那些外门弟子,都拥有使用障眼法的手段,那么在神仙更多的天宫里,这些障眼法,就更是平常的手段了。
对,一定是这样,悟铭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坚信这个答案,因为素未谋面的母亲,见到自己的孩子时,又怎会忍心说出那些言语?更何况在转轮台前看到的紫霞,是那样一位重情重义的仙子,为了至尊宝,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一位多情仙子,绝无可能说出那番令人心寒的话。
既然母亲是哪位神仙使用的障眼法,那么父亲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悟铭也在心里更加讨厌天上那一群阴险狡诈的神仙,那一张张丑陋的嘴脸,更是让人感到无比的恶心。
而悟铭还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自己都愿意主动认罪伏法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方寸山呢?
难道在他们的眼里,是没有认罪伏法这个词语吗?难道在他们眼里,那些所谓的大仁大义,都是在惺惺作态吗?一旦你选择妥协,他们就只会选择赶尽杀绝,永远不留后患?
原来神佛不过如此,既然他们心念苍生,那又为何容不得妖魔?难道妖魔一生下来就有错吗?如果神佛真的慈悲,他们就应该放过那些善良的妖魔,给他们一个成正果的机会,可是并没有。
妖有善恶,佛中有魔。是佛是魔,全凭一说。
妖魔,他们有错吗?他们不过是欲望的产物。甚至绝大多数的妖魔,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他们一生下来就是妖魔,这是父母给他们的身体,难道,这就是定数?
而神佛凭什么生生世世享受人间的香火?谁若不敬神,说若不贡,天灾连连,难道这就是慈悲吗?
妖魔的后代,有什么错?可这些神佛为什么容不下他们?凭什么一人得道就可以鸡犬升天?那些鸡犬有何功劳?凭什么?难道天下万物,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如果一切的结局是早已注定的话,干脆就让那些神佛也没好日子过,他们要让鸡犬升天,那我们就要搅得他鸡犬不宁!
是这个世界的秩序根本就不合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很多很多,应该有一条路,妖魔可成正果,神佛也可堕地成魔。没有天生的妖,也没有天生的魔,而真正决定一切的,只不过是自己那一颗不死的心。
此时不知为何,悟铭竟然想到了悟能师兄,想到了他的那一首令整个方寸山震惊的诗:
佛妖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谁泡覃师姐,老子干他娘!
很容易读懂的一首诗,也正是因为它容易读懂,所以才会迅速地流传开去,哪怕极其的粗俗,却并没有被人遗忘,甚至还在容易将人抛弃的时光里,凝成了永恒!
佛妖本无种,世界初生,哪里分个什么妖,什么佛,一切,皆是虚妄。
全凭一颗不死心,让三界震惶!
逆魂体,练就不死心,
不死心,催生逆魂体,
当不死心与逆魂体合二为一的时候,
任何的历史,都要重新改写!
这时,悟铭站了起来,他静静地立着,朝着紫霞尸体的那个方向,凝视着她。
随后,悟铭取下了自己的红色披风,松开手,便只见那披风轻轻扬扬地飘出了冰寒谷。
悟铭只是觉得这披风碍手碍脚的,很不方便施展拳脚,所以尽管披风已经飞出了谷口,但他却连看也没看一眼,因为他已经明白,那红色的披风,会去向哪里,那披风如同他心中的一腔热血,将会洒向何处!
于是,悟铭给母亲紫霞磕了三个响头后,便离开了冰寒谷。
方寸山顶,最高处有一颗鹤立鸡群的古松,而悟铭的红色披风,此刻就正挂在那最高的枝头上,迎风飘扬。
悟铭像从前一样躺在望月顶上,他的身边也没有了覃月,天边黑压压的一片,更是连晚霞的影子也看不到,此刻的环境,衬托着悟铭的心,是那样地默契,萧瑟中,尽是苍凉。
苍天该死,何来慈悲,何来众生,何来芸芸众生?
悟铭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没有温度。
他笑,是因为三界的一个秘密,再也守不住了。
因为守的人,不愿再守下去,而打破这个秘密的人,也终于诞生了,此刻,他的披风好似一面战旗,正在方寸山的最高处迎风飘扬。
悟铭笑着自言自语道:“我的第一任师父,是菩提祖师,而我的第二任师父,是地藏王菩萨,而让我成为现在真正的我的,却是我父亲,‘万妖之王’孙悟空的一身逆魂,和那一颗不死的心!”
这时,一只松鼠跳到了悟铭躺下的那块石头上,说:“我终于找到你了,猴子!”
悟铭看向那松鼠,“松鼠会说话,莫非你是妖怪?”
那松鼠哼了一声,“你才是妖怪呢!我叫阿呆,我的祖先让我们所有的后代,在一个树洞旁边等你!”
“等我?”悟铭挠了挠头。
那松鼠笑了,“是啊,等你!我们祖先说,有一只猴子从那个洞里钻进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我们都相信你还活着,一定还会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悟铭忍不住笑了,“小东西,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小松鼠红着脸说:“嗯…好像是,我太爷爷起的!”
“哦?那你太爷爷怎么称呼?”
小松鼠却一下子低下了头,“猴子你问这干什么?真不懂礼貌,你不知道不能随便问人家先人的名字吗?”
悟铭一下子坐了起来,用手轻轻在松鼠的头上抚摸着,“乖!告诉我,我给你买糖糖吃!”
那小松鼠一听见有糖糖吃,高兴地跳了起来,“真的真的?你可要说话算话哟!”
悟铭举起手掌,“那当然!”
于是小松鼠低着头,一边把玩自己的小尾巴,一边嘟囔着回道:“我的太爷爷名字叫——阿笨!”
“那你爷爷呢?”
“我爷爷?我爷爷名字叫——阿蠢!”
“你太太太爷爷呢?”
“我太太太爷爷名字叫——阿愚!”
话音未落,悟铭早已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他是真的笑了,笑得在石头上打滚,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笑。
那小松鼠仿佛有些生气了,“猴子,你为什么要笑话我?”
悟铭却因为大笑,没有听到小松鼠的这一句话。
那小松鼠哇地一声哭了,“你…你欺负我!呜呜呜……我把自己爷爷太爷爷的名字都告诉你了,你却笑话我…呜呜呜呜……”
悟铭见小松鼠哭了,便也只得强忍着笑意说:“好…你别哭了,我不笑就是了!”
那小松鼠依旧在轻轻抽泣,“我把我们家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却笑话我,哼!”
“秘密?”悟铭觉得不可思议。
小松鼠说,“对啊,我们家的名字从不轻易告诉外人,生怕别人跟我们的名字起重了!”
悟铭问:“你们觉得你们的名字很好听?”
小松鼠挠挠腮,“对啊,我们的名字可是珍贵得很呢!”
悟铭问:“有多珍贵?”
小松鼠说:“在我们家族里面,为了‘阿呆’这个名字究竟该谁来用,甚至还经过了一层一层的选拔,最终我获胜了,才有了阿呆这个名字的使用权呢!你觉得我厉害吗,猴子?”
悟铭却说:“厉害,你们家都是人才!不过,我不是你说的什么猴子,我的名字叫孙——悟——铭!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