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上学这件事,我一直都有些抗拒,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三个阶段,两次升学,两次休学。
2014年8月底,初中开学。在我们那里升学免不了测试,很幸运,我考上了被公认的最好的一所私立中学。在录取公布的那天夜晚,夏季8月的夜晚依然很热,我们一家人坐在凉席上盼着消息。考这所中学的不止是我,还有同湾的几个伙伴,这晚,他们的家人也和我们一样,期待着。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老妈顾不上看电话号码就接了。
“喂,您好。”坐在旁边的我们悬紧了心跳,脸上满是专注。我们听不到电话那边说的话,只能看老妈的神态来推测。
“真的?”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转向了兴奋。
“那是他们来电话还是发的短信?”兴奋又暗淡成了疑惑。
“奥奥,那挺好,省的接电话紧张,那恭喜娟娟啊。”
我心里疑惑:娟娟??
“还没呢,等的有点急人。”
“嗯嗯,出来了再给你说。”
老妈挂上了电话,看着我们,脸上紧张出来的汗水可以看出她真的很担心。
“谁啊?说啥了?”
“你大嫂,娟娟她妈,说娟娟被录取了。”
“奥奥。”心里有些失落。
“她说,被录取的话,学校会发短信通知,不会打电话。”
这一下所有人开始关注短信铃声。
时间随着月亮缓动着,夏夜干热,我却觉得全身冰凉。
“考不上也没啥,咱这的初中也好,每年靠近二高的人也多。”从开始到现在没说话的老爸终于说了一句话。
我们齐齐看向他。
其实我心里并没有多想去这个学校,刚刚失落只不过是一种嫉妒,当初为什么想要去报名,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老姐在这所学校毕业考上了二高。
我人生中很多的步伐都是效仿老姐。我还在湾里上一年级时,老姐去了邻村的一所小学,于是我哭着闹着也要去,但家里条件有限,我只能等三年级才能去那所小学;终于到了三年级,可老姐已经开始准备离开童年的最后一年,等我上四年级时,她已经去了县城这所中学,于是在小学毕业那天,我毅然决定我也要去这所中学;高中时,老姐去了二高,我就也要去;大学也是,高中开始时,我便暗自决定也要考和老姐一样的学校。
可能这就是老弟对老姐的依赖吧。
“也是的,私立中学学习任务很重,到最后基本天天都是没日没夜地做作业。”老姐在旁边说。
“嗯嗯。”
只有我沉默,窗外夏蝉吱吱喳喳不知道和谁说话,你说月亮说话,星星可以听到吗?
就在大家准备关灯入睡时,一段铃声拉回了所有人的精神。
老妈迅速拿过手机,屏幕亮起,手指按在按钮上,她看着上面的内容,嘴唇微动。
“录上了,录上了。”老妈转向我们说着。
大家都开始激动,声音吓到了窗外的蝉,一瞬间它就没了声音,老爸开始教导我该怎么怎么向老姐学习,老妈给大嫂打过电话说着。我好像也高兴,又好像无动于衷,脸上的肌肉汇成了我的笑,也不知道真假。
伴随八月底,九月初的不只是开学后的军训,还有爸妈的充绒(去外地卖羽绒服)。
一周的军训,风吹日晒,本一切辛苦,也一切安好,却在老爸老妈来学校的那一刻摇摇欲坠。
一上午的军训,大家都汗流浃背,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午饭前的休息,在水龙头旁洗了个脸后我站在外廊上看着这个已经来有5天的学校,陈旧的教学楼可以看出他的时代悠久,还有着古时名人的牌匾。
铃声响起,轰隆隆的脚步声也紧跟其后,到饭点了,我也开始混进人群,去晚了可就只能吃方便面。
食堂有三层,顶层有一半是老师吃饭的专用区,其他都是学生区,菜式饭式多种多样,但说实话没有那么的好吃。大概是因为懒得上楼,我一直喜欢在一楼吃饭,只有人少的时候才上二楼看看。
这天,我一如既往地坐在偏向角落的那张饭桌上,耳边吵吵闹闹,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只想快点吃完饭,然后回教室睡觉。
就在送完碗筷准备出食堂的时候,我看到了爸妈的身影,他们正在门口向里面张望着。这几天军训很累,新环境的到来也让我有点猝不及防,我也不是没想过爸妈来看看我,但没想到的是他们来就是为了同以往一样的道别,只不过以前都是在我上课时离开,等我放学回到家时,家里已是空荡荡的一个房子,我能感觉得到整个房子的气息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变的沉寂,失去生机,然后我就只能锁上门走去奶奶家。
这一次,他们终于在面上道别。
“爸妈,你俩咋来了?”我跑到他们身边问。
“来看看你嘛,吃了饭安?”
“嗯嗯,大中午的,你们吃了没?”
“还没吃,我和你爸来买点东西。”
我转向看着老爸。
“军训苦不?才几天咋晒这黑。”老爸说。
“还行,就跟给我奶摘棉花,挖花生差不多。”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给你说个事。”气氛就在这里转变。
每当有人对我说“给你说个事”的时候,我就感到紧张,如果当面说还好,可以根据对方的神情语气来判断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不是当面说,我就想发“算了算了,不用说了”,这种回复特别好,如果别人还想接着说,就说明是好事的几率好,毕竟当人觉察到对方的不情愿时都会有一丝丝退让。
但今天老妈的神情告诉我,这不是好事。
“我和你爸计划着过两天就走,今天来就是看看你,顺便再买点东西。”
脑袋里顿时空白,心脏跟着酸痒,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算什么?来看看我过的怎么样?过得不好你们也不会改变去外地的看法不是吗?已经12年了,整整12年,我过生你们不在,我们没有完整地在家待过一年。
“嗯嗯。”
“你回去的时候直接去你奶家,钥匙在你奶家,你大爹家也有。”
“嗯嗯。”
“生活费你先向你奶要,记个账。”
“嗯嗯。”
“好好学习,安?吃好,莫(别)把身体搞坏了。”
“嗯嗯”
“嗯嗯”
“嗯嗯”
......
临走前嘴上说着“好好好”,心里却是在计算着他们走的那天是星期几。如果不是双休我就请假,如果是双休,那更好,心里某个想法蠢蠢欲动,十二年了,每年都是这样。
那天是周六,上午要军训表演,表演完后就放假,早在这天的前一晚,我就在小卖部给他们打了电话,问了他们大概几点走,是十二点半。
一上午心神不定,心里一直重复着:十二点半,十一点四十军训结束,十五分钟去车站,三十分钟坐车回家,一定可以赶上。
坐在人海中央,四周都是轻声碎语,只有台上的音响格外刺耳,每一声起伏掀起心里阵阵波涛,总止不住地东张西望,手指在腿上乱挠,轮到我们班上台时,因为心不在焉险些做错动作,眼看着军训快要结束,领导又开始讲话,我开始张望寻找班主任,想着现在去请假,可是班主任一直站在最后面,人群拥挤,不好去后面,心里的酸痒愈发强烈,大屏幕上的红色时间跳动着,心里的害怕和失望在累积。
终于,领导讲话结束,放学铃声也才刚刚响起,我立马冲进班,拿起书包跑下楼,打车去车站,希望来得及,但是因为这所中学学生太多,在半路堵了车,我付了车费下车开始往车站跑,还好坐上了车,顾不得气喘吁吁,只想司机快点发车,自己临近崩溃,因为自己没有把发车时间算进计划里。
自己多争取了5分钟,而车脱了8分钟,心里异常酸痒,还是忍住不哭。
车终于动了,只祈祷它能快一点。时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一秒钟都抓不住。
即将到达家乡路口,我紧紧盯着那个路口,害怕自己一瞬间的疏忽,那两个人就和我擦肩而过。不希望它出来车,又希望它出来车,不希望是害怕自己错过,希望是这样自己就刚好赶上。
就像安排好的那样,我下了车,它也刚好出现。心里瞬间没有了那些情绪,反而更加平静。三言两语说着话,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计划很久,修改很久,反复在心里重复很久也预想过各种结局的话:
爸妈,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和你们一起出去。
车走了,我站在路口,远远看着他们,直到看不到我还是站在那里,拎着那包沉重的书。
后来,我还是提出了退学,在电话里说的,爸妈轮流几番回来劝说无果后,办了休学。休学后的一个月,我来到了爸妈所在的城市,折腾一个月后,还是回到了学校,不过办了转学,转回到了乡下的中学,在这里,我和那些熟悉的小学面孔重逢,几番挣扎下在乡下度过了初中三年。
初中休学,很多人都说我是不够独立,过于依赖父母,当时想可能就是这样吧。
磕磕绊绊中度过初中,在升学这件事上我一直辛运,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也就是老姐在的那所高中,这年老妈在家照顾我们,老爸在外做着其他生意,就像重复着初中那会一样,开学前什么都好,开学后,什么都不好。
在当时有个热点词“城乡教育差距”
因为乡下的教育比不上城里教育,所以城里的学校和老师都认为乡下的学生潜力大,突破性高,这是对的,相对应的还有另一面,突如其来的新教育带来的压力对这些乡下学生来说也是猝不及防。
面对新环境,新知识,新的面孔,一切都新,就像脱离了以前的世界去向了新的世界。无法及时适应新环境,新知识的一窍不通,新人际关系的复杂带来的压抑让我选择了逃避,再一次提出了辍学。
还是和初中一样,很多人来劝说,在高一上学期,我逼迫着自己度过了半年生活,但那些压抑一直挥之不散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改变,熬到开学自己怎么也不去学校了。爸妈再次无奈给我办了休学。
3月份检查出抑郁症,住院治疗;4月份出去打工,5月回家,因为休学没办好,只能重新上高一,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行,最后办了转学,去了另一所高中,度过高中。
我的六年学习生涯就是这样度过,讲给别人听时,我也觉得好笑,两次都是从“好”的学校转到了“差”点的学校,然后度完本以为度不过去的几年。
生活就是这样,自己已经从无数个本以为活不下来的日子活了下来,健康且受益良多。
在昨天,我还和发小说起这些事,对于往事谈笑如风是一种坦然接受,我们总不能一直纠结着过去或活在后悔之中,有些时候学会拿自己的琐事来调侃自己也是反省的一种方式。
如今,我考上了大学,不过不是老姐在的那个大学,回头想想这些事,经历的每一个转折都有它的道理,如果不是初中转学,我不会有老哥,甘蔗,泰瑞这些老友,如果不是高中转学我不会遇到小姐,骚鹏,小明,老曹,不会学到很多知识以外的东西。
我们不是讨厌上学,我们只是讨厌上课,那些教室内安然入睡,欢声笑语的日子总会被我们记着,那些可爱的人总能被人惦记着,考试时的各种暗号成为回忆的蜜语,逃课上网成为回忆的调侃。
那些笑话,那些人,如果不是转学,我不会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