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尾出师不利,欻然被给孤园蹿出的猛犬围攻,一时六神无主。猛犬尖牙利爪,口流涎水,一齐往曳尾身上扑去,毫不留情。
曳尾使一招乱叶萧萧,填海剑上发出许多如树叶般的白光,刺向十来只猛犬。猛犬竟十分灵敏,略一偏身,便将白光躲过,直朝曳尾扑来,一口一口撕咬起来。
猛犬虽凶,却只是撕咬曳尾的衣裳,露出一块块皮肤,并没有碰到他的血肉。
忽听一声呵斥声,走出几只白衣女鬼,其中一人道:“牛犬,不得伤人!”竟是曾被李西洲相救的鬼族聂小倩。
聂小倩上前躬身行礼,道:“曳尾师兄,没惊着你吧。”
曳尾见了鬼族,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道:“少来假惺惺!你们鬼族烧毁我仙人岛!我今日是来报仇的!”
内中一人道:“凭你一人,连几只牛犬都对付不来!”鬼族的牛犬嗅觉极其灵敏,一旦有非鬼族靠近,就会察觉,所以曳尾才飞过给孤园的护城河,就被发现了。
聂小倩瞪了这人一眼,命她噤声,又柔声道:“曳尾师兄,仙人岛惨祸我已听闻,但并非我鬼族所为。其中诸多误会尚未厘清,正好你来,还请随我去见玄阴娘娘。”
曳尾心中奇怪,我私闯给孤园,被他们抓住,又和鬼族有仇,他们大可杀我灭口,竟然彬彬有礼?但一想起鬼族在仙人岛的所作所为,这点好感立刻被怒火吞噬。他咬牙道:“好!是该见见我真正的仇人!”
曳尾一手填海剑,一手松风扇,随时准备攻击。聂小倩倒是不徐不慢地引着他进入给孤园正殿,聂小倩知道曳尾必定要见到玄阴娘娘和望心殿下才会动手。
给孤园正殿俨然像个灵堂,白布缟素,摆了二十多副棺材。正位上的棺材是金色,镶满了珠宝,很是豪华,是玄阴娘娘的宝座;金棺旁边的银棺,是望心殿下的宝座;其余的棺材是木头制作,整齐地陈列两边,是鬼族鬼使们的座位。
木棺如埋在地下一般,封得严严实实,是平躺着的;但金棺和银棺的棺盖都揭开了,是立着的。玄阴娘娘和望心殿下分别躺在里面,闭着双目,就像站着一般。
鬼族规矩,外人来访,本该由十八位九幽鬼使先接待;但近来鬼族臭名昭著,所以任何人来访,都由玄阴娘娘和望心殿下亲自接见审问。因此这次曳尾闯进给孤园,不费吹灰之力便见到了玄阴娘娘和望心殿下。
曳尾犹在张望殿堂,一阵阴森可怖的气息袭来,真是教人后背发凉。
聂小倩道:“娘娘,来人是仙人岛曳尾。”
银棺里的望心殿下如闪电般睁眼,跳出来,道:“曳尾,知意姑娘呢?她可安好?”
玄阴娘娘缓缓睁开双目,一身黑衣,脖子上犹有鲜明的红色勒痕,道:“曳尾,上回去仙人岛,我见过你。仙人岛被烧时,你在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曳尾恨得牙痒痒,立刻念咒,扇动松风扇,吹得满屋狂风大作,一面持剑刺向望心。
望心用手搏开填海剑,道:“曳尾,我知道你心里恨,但这件事并非我鬼族所为,否则你岂能活着见到我?”
曳尾使了一招临江一见,又使一招银蒜押帘,道:“分明是你们鬼族闯进仙人岛!分明是幽冥怒火烧了仙人岛!还敢强词夺理!”
两人在棺材上纵跳如飞,望心只守不攻,绝无杀害曳尾之意。
玄阴娘娘一挥手,两条白布飞出,轻松将曳尾手上的松风扇和填海剑夺走。玄阴娘娘道:“曳尾,你并非我们的对手。我不杀你,是想查清真相,还我鬼族清白。你好好配合,查出真凶,我帮你们鬼族报仇。”
曳尾哈哈笑道:“要杀便杀,我曳尾绝不低头求饶!你们已经毁了仙人岛,杀了我师父和师弟师妹,难道还怕多杀我一个吗?我以三魂七魄之力,诅咒鬼族,来日鬼族必遭天谴!”说着,他用手点住心穴,要强行抽出三魂七魄。
三魂七魄诅咒是指施咒者用法力逼出自己的三魂七魄,以肉身献给周边灵力,周边灵力感应后,赋予每一个魂魄同样的法力,这样相当于一个人有十个化身,法力增强十倍。但这十个魂魄必须在祭献附近施法,否则便会失效;同时施咒者的魂魄会无法升天入地,无法转生,永生永世万劫不复。
玄阴娘娘飞出一条白布,将曳尾浑身捆绑个风雨不透,使其不能施法,微怒道:“冥顽不灵!”
聂小倩道:“曳尾师兄,李西洲公子于我有恩,不知你可否信我一回?我替娘娘担保,娘娘绝对没有下过烧毁仙人岛的命令,兴许我们都中了别人的诡计。”
曳尾面目狰狞:“求取知意不成,是鬼族不是?仙人岛的幽冥怒火有假不成?”
玄阴娘娘踏出金棺,望着曳尾,道:“知意不肯嫁给我儿,使鬼族丢尽颜面,我自然恼羞成怒。但我贵为一族之主,怎会做出烧毁仙人岛这样卑鄙之事?仙人岛的火,望心去看过,确实是幽冥怒火,这才奇怪!”
望心道:“仙人岛出事的第二天,天下就传遍了鬼族和狐族剿灭仙人岛的消息。我们都很意外。我亲自去过仙人岛,幽冥怒火仍在燃烧,我施法灭了幽冥怒火。狐族还因此上门质问我鬼族,我们百口莫辩。”顿了顿,他又道:“小倩,曳尾的手中了魂灵河的热毒,你给他敷一下解药。”
曳尾这才感觉右手手掌灼热,原来给孤园外面的护城河叫魂灵河,河水含有热毒,触摸会烧伤肌肤,饮用更会损伤肠胃至死。进给孤园之前,曳尾用手舀了一下魂灵河的河水,便被烧红见肉了。
曳尾一副臭脸色,道:“不需要!滚开!”
聂小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白瓶,倒出一些白色药粉,撒在曳尾的右手手掌上。曳尾手掌立刻恢复如常,不再疼痛。
曳尾怒得眼珠子似要爆出来,道:“我仙人岛与鬼族不共戴天,你们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改口,就会去向天下人作证,毁灭仙人岛不是鬼族所为。”曳尾对鬼族痛心疾首,恨不得剿灭世上所有恶鬼。此时,他实在摸不透鬼族这般虚情假意究竟意欲何为,难不成是不想被天下修仙人口诛笔伐,欲收买自己?
聂小倩神色温柔,不像厉鬼,可谁又能摸透人心呢?世上佛口蛇心的人比比皆是,鬼也不例外。她道:“曳尾师兄,你口口声声说是鬼族烧毁仙人岛。那烧毁仙人岛的人是谁,你可记得?他说了什么?”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的鬼脸,孽镜鬼使、刀山鬼使、冰山鬼使、油锅鬼使、火山鬼使、血池鬼使、铜柱鬼使。”回忆起这些,曳尾不禁心如刀割,“一到仙人岛就破了红云仙障,又借求娶知意之名杀我师父师弟师妹,毁我仙人岛。幸好知意和三位师弟不在仙人岛,来日我们还有复仇的希望!鬼族猖狂不了几时!”
望心脸色含喜:“知意不在仙人岛,如此说来,她平安无事了。”他的欢喜和这满殿的阴森格格不入,和曳尾的悲痛更是形成鲜明对比。
曳尾不声不响地瞪着望心。
玄阴娘娘道:“孽镜、刀山、冰山……小倩,你去把这七位九幽鬼使叫来。”
聂小倩领命而去。
望心道:“奇怪,仙人岛出事那日,我分明在给孤园见着了油锅鬼使、血池鬼使,他们不可能去仙人岛寻衅。”
“哼,公堂对质,谁是谁非,一目了然,何必辩白?从前听闻狐族剿灭花族,以为狐族暴虐。没想到狐族竟远远落后于鬼族,鬼族不仅烧毁仙人岛,更是和魔族联合,用六甲毒蟒阵这样阴险阵法围攻仙人岛,耗尽师父仙力。”曳尾不禁嘶吼起来,“这次灭仙人岛,对鬼族、魔族究竟有何益处?你们要这样费尽心机?”
玄阴娘娘和望心殿下对视一眼,心中纳罕,这件事还和魔族有关?看来鬼族被人算计了!
玄阴娘娘皱了皱眉,疑窦丛生,又不知从何问起,道:“还有别的什么细节吗?”
曳尾道:“都是你下的命令,难道你还不知道?听你的走狗禀告得还不够详细吗?还要特意羞辱我来获取快感?”自进了给孤园,见到鬼族,曳尾一直处于急躁愤慨状态,恨不得食肉寝皮。
这时,聂小倩领着七位九幽鬼使进来。
只有一条胳膊的孽镜鬼使、瞎了一只眼的刀山鬼使、面色白如寒霜的冰山鬼使、瘸腿的油锅鬼使、被烧毁了半张脸的火山鬼使、满脸血迹的血池鬼使、少了一只耳朵的铜柱鬼使。
见了这七只恶鬼,尤其是孽镜鬼使,曳尾即便被玄阴娘娘的白布裹着,他也不禁面目扭曲,以身体为武器,蹦向孽镜鬼使,恨不得撞得他顷刻血肉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