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朝坐在窗户边,手上端着滚烫的一碗茶水取暖,炭炉也被她挪到手边儿上。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半伏在桌边,脑袋耷拉着、脖子耷拉着、肩膀也耷拉着。
桌子边不是特别雅观地放着厚厚一叠粗粝的泛着暗黄的纸,桌底下的篓子里已经装了半框用过的了。
沈晖谕迈着大步子走过来,不咸不淡地上下瞧了瞧活像抽走了半个灵魂的人,“这是怎么了?倒霉成这样。”
里朝听到声音,缓了缓才反应过来,就抬头那点动作,都好像特别难受,眼睛眯着,看不到一点光彩,“受了点风寒。”
“你这瞧着不是一点风寒吧!”沈晖谕走过来,伸手想试探一下她是不是发烧,手指伸到空中,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犯什么傻,隔着面具能探出个什么温度,这小子就是活该!
“受了风寒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到茶楼来吹风?”沈晖谕索性不管他,走到另一边坐下,“你没有药?没有就去我府上或者李大人那儿去拿。”
窗外适时地一阵风吹进来,挺凉爽的一阵风,里朝在风中打了个大大的哆嗦,用手来回地搓手臂,搓走手臂直立的寒毛,在大白天下显得弱不禁风的。
沈晖谕端着茶碗,半张着嘴嫌弃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副鬼样子,“你冷就不能多穿件衣服?”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里朝吸了吸鼻子,手捏着一张纸,从黑面纱下摆把手伸进去,窝囊又没用地擤了擤鼻涕,“我就是坐这看看有没有外来的商户是卖棉衣棉袄的,还没等到。”
“这里一个月才来几个商户,你是不是病傻了,等他们?”沈晖谕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黑色的衣服不起眼,胳膊肘很多地方都磨得发亮,没见过她穿过别的衣服。这家伙为人阔绰又娇气古怪,居然还会有没衣服穿的时候,“县里就挑不到一件保暖的,非得病成这样,傻乎乎地在这儿等着,你也不怕脑子给你烧坏了。”
要是平时跟她这样讲话,按她的脾气早就要拍桌子走人了,沈晖谕看着她手指抠着桌面用力一抓,也就是抬了头给自己换了个角度接着趴着。病着真是顺眼多了。
“这里的衣服太丑了,我不想穿。”
“你就活该冻死!”沈晖谕怼她。
里朝不理他,趴在炉子旁边,好像已经睡过去了。
“你没衣服怎么不去找李孟立,或者去将军府,给你找件衣服又不是什么难事。”
里朝脑海中带入了一下李大人的除了官服外就是儒生大袍,长袖一摆,肩膀一躬,就能映到画儿上去了。
“李大人的也不好看,你的衣服太大了不适合我。”里朝翁里瓮气地回答。
沈晖谕手上的热茶忍了又忍才没有直接泼出去,这要是他手下的兵,敢冷天挑三拣的,就直接去西关城连续不休息,值班三天,吹吹城墙上的冷风就知道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舒服。
这小子,没用得很,真的懒得理他。
沈晖谕透过窗户看着城中百姓身上穿着厚重的粗布衣服,这还是秋天,都已经裹得这么厚重,到了冬天,还需要再加上,到时候衣服散了,影响干活,还要在腰上缠个布条,人人都这样,人人都缠,大家也就不觉得难看了,这家伙不是关县人,肯定嫌那样太笨重。
这里的收入低微,衣料普通,要想保暖,只能往多了穿。只有富庶的地方,有了皮毛、棉花,才能在冬天显得依旧潇洒,不狼狈。
说起料子,沈晖谕蹙着眉头,突然想起先前自己从房间里搬出去的那几匹,不就是上好的过冬的好料子。他一向都是按例穿军衣,那些料子是母亲非得送过来的,料子基本上没用上。
这小子在这儿冻得瑟瑟发抖的,他那儿料子囤在仓库里没动,是暴殄天物了。
“算了,我记得我府上有几匹不错的料子,给你就是了。”
上道!目的达成!
里朝在内心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不枉她这几天坐在窗户这吹风,吹得她头是真的有些晕了。
“要是嫌这关县的人手艺不好,你嫂子在府上,我让她按你的尺码做两件。”
嫂子?这称呼陌生着呢!是谁?
哎呦我去,是我啊!
沈晖谕,借花献佛,你真是绝了!
我凭什么要做衣服?你以为我要给你做衣服我就是很喜欢做衣服?
我给你做衣服那是因为……因为这衣服十有八九也是不用做的。
虽然这料子最后也是她自己做,小小和风搭手,但是因为沈晖谕的这句话,她的内心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