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团则在奇袭成功后发起正面进攻。所以一旦爱尔明加奇袭成功,镇南关的战斗也就结束了。
二月初八(3月24日)晨七时,爱尔明加别动队出发了。尼格里深知,胜利的钥匙就在他们手中。可他一直等到上午十一时。浓雾中却连一声枪响也没传来。
尼格里想了想,笑了:一定是中国军队已经连夜撤走,爱尔明加已经不战而下大小青山。于是他命令炮兵开始火力准备,一一一团准备发起正面进攻。正在此时,尼格里通过望远镜看到大清山一带有人群在移动:那一定是爱尔明加。
激动的尼格里既振奋于爱尔明加的迂回神速,更担心他的孤军深入。于是他下令:一一一团提前进攻!可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些人根本不是爱尔明加,而是奉命驰援的清军。关键的堡垒仍在清军手里。
那爱尔明加呢?
爱尔明加迷路了!
但一一一团的猛烈进攻依然不容小视。
这些绕地球半圈前来的法兰西军人,为了军人的荣誉,怀念着老拿破仑的荣光,一路怪叫着直扑长墙工事。炮兵部队也作了最大限度的火力支援。
冯子材说:“午后,法匪分路猛扑我军,所用炸炮不下千计,山岳震动,风云变色。”
苏元春说:“法人炸炮以千计,声震山谷,子如雨落。”“(法军)益以开花炸炮,向中路长壕轰击,自巳至申,连绵不绝,尘土蔽天,枪炮子弹积寸许”。
在以往,如此猛烈的火力,早足以令清军四散溃逃。可这一次,当炮火的硝烟飘散后,法军惊讶地发现,清军依然死守不退。
于是,法军步兵开始进攻!下军袋,上刺刀,前进,为法兰西之光荣!一时间,“重炮机枪交轰,药烟迷漫,至不辨旗帜,弹积阵前逾寸,墙后大营且被毁。”
法军的狂热与清军的顽强正可谓旗鼓相当。
激战至下午三时许,法军终于接近了长墙。冲在最前面的法军已开始攀墙而上。似乎尼格里的目的就要实现了。可也就在这时,一个空前戏剧性的事件出现了。
年近七旬的冯子材手持长矛,短衣草履,纵身跳出了掩体。战火中,白发迎风飘扬。老将振臂高呼,直冲法军。那一刻,所有的豪言壮语都是苍白的。他带到前线的两个儿子:三子相荣与五子相华,紧随而前。三军为之感奋,“齐开栅门涌出”。转眼间,正如法军一一一团上尉威狄埃战后的回忆:“在我们的脚下,敌人从地上的一切缝隙出来。手执短戟,开始了可怖的混战。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十倍、二十倍。他们从我们的四周一齐跃出。所有军官和士兵都被围住、俘虏。敌人由各方面射杀他们。”
同时,大青山方向的清军也发起了反攻。陈嘉、蒋宗汉部经激战收复了丢失的三座堡垒。王德榜部与扣波新来的五营冯军亦已深入法军侧后。尼格里别无选择,只有撤退。
多亏了法国炮兵的榴弹,与步兵的训练有素,尼格里才得以突围而出,退驻关外三十里地的文渊城。
是役法军战死70人(其中军官7名),伤188人(其中军官6人)。总计伤亡258人,为总兵力的十分之一强。其中一一一团的损失占了89人(军官4死1伤,士兵27死、50伤)。
而清军的具体伤亡数字,则再次成为迷团。
综上所述,可知无论从军事上还是从政治上,镇南关大捷都不是一次决定性会战。事实上,不是会战本身,而是随后发出的一连串奇迹,才使镇南关作为一个神话流名青史。
连小说家也不敢写的谅山奇迹
鉴于法军并未受到重创,镇南关的威胁也未从根本上解除,冯子材遂决定,乘胜急追,将法军困死在文渊这个孤立的据点里。冯子材的建议,迅速得到了苏元春、二王诸将的支持。清军遂开始大举反攻。
而尼格里呢?尼格里根本就不打算在文渊死守,他决定放弃文渊,退守谅山。
这个决策是正确的。
因为文渊太孤立,防御工事也未完工。法军后方空虚,一旦被困,后果不堪设想。相反,诱敌深入,拉长中国人的补给线,这样就可以让他们最脆弱的系统——后勤首先发生紊乱,这就叫“打击阿咯琉斯的脚踵”。
同时,法军的后勤线就会缩短,分散各处的守备队将聚集,援军也将到达(事实上,撤到文渊后,法军达到了4500人),战力也就将得到恢复。此外,谅山不仅筑有远较文渊坚固的工事,而且囤积着远较文渊丰富的物资。更重要的是,谅山这个名称太金贵了,就像后来的莫斯科、斯大林格勒……十个文渊的失守也抵不上一个谅山的丢失。那将成为巴黎街头引爆的重磅炸弹。
尼格里算得很精确。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战争女神终于开始垂青中国军队了。
二月十二(3月28日),一路尾追而来的清军开始发起对谅山的全面攻击。
冯的计划是,一面全力围攻谅山的北面屏障驱骡,一面派出别动队迂回偷袭谅山。
而法军亦决定坚守驱骡。尼格里要利用驱骡外围开阔的地形,充分发挥法军的炮兵优势。
事实证明尼格里判断是正确的。当天,驱骡守军仅以3人阵亡,37人受伤,四人失踪的代价,打退了清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据说战场上的遗尸达到了1200具。但清军仍顽强地吹响新的进攻号角。他们在将自己的战斗精神作最后白热化的燃烧。
但只是这种人海式进攻,显然无法打破僵局。
真正改写了战争进程的,是当天下午三点十五分的一个意外:尼格里胸部中弹负重伤。原来,尼格里为鼓舞士气,亲临一线视察,不料却为流弹击中胸部。
接替尼格里指挥谅山之战的正是那位关键时刻迷路的爱尔明加中校。此君根本没有意识到中国军队已成强弩之末,现在之所以仍在不停的进攻,实在只是一种纯精神力量的燃烧。相反,法军依托坚固的阵地,有4天的粮弹,这至少已足以在后勤上拖跨中国军队脆弱的输血管。而若法军真放弃了谅山,则从谅山到北宁之间,法军实在很难再找一个像样的坚固阵地。换句话说,法国人只要一退,就要再退回尼格里的起点:北宁。
但是爱尔明加已被中国军队浩大的进攻声势和前仆后继的牺牲精神所震慑。
出于对“第五天怎么办”的高度恐慌,爱尔明加的心理防线动摇了。他下令:撤出谅山。这真是一个不长脑子的命令。重伤的尼格里表示了最大的抗议,可是却被可爱的爱尔明加当成了病人的噫语。
爱尔明加在发给统帅部的电报中称:“尼格里重伤,粮药绝,无法再守,决乘夜分两队径退至谷松、屯梅。”其中,“粮药绝”实属托词,而他所谓的“退至谷松、屯梅”却并非最后的底线。
更绝的是,爱尔明加生怕会在撤退前接到总部发来的不许放弃谅山的命令,他于当晚六点钟下令割断了电报线!同样是出于恐惧,爱尔明加要利用夜晚撤退,他害怕任何的光亮会泄露法军的撤退企图,所以严禁一切火光,虽然前线的士兵已经激战一天,很多人都没有吃到一口热饭,但爱尔明加还是坚决反对生火做饭。为了加快撤退速度,他还把部队分成两股,走两条不同的道路。
爱尔明加深信只有他明了时局,他也坚信只有自己才能挽救这支绝境中的军队。所以他要不顾一切,不惜代价的,最高效率的,把这只陷入绝境的部队救出去。所有质疑,包括“最微末的意见”,都激起中校“大发脾气”。
就这样,法军放弃了谅山。13万银圆,大量的面粉,以及在爱尔明加看来严重影响撤退速度的海军大炮和炮弹,都被中校下令扔进了河里。
新的偶然事件也再次发生。二月十三(3月29日)拂晓,由杨瑞山率领的先头敢死队,取道人迹罕至的僻径,一路急行军,迂回摸到了谅山守军的鼻子尖下。他们的任务很明确:奇袭。而上天如此垂青他们,让他们正好赶上了法军的撤退。于是,大批物资来不及销毁,轻而易举落入了清军手中。正是靠了这批缴获的给养,冯子材的大军才得以恢复了活力。一路紧追南逃的法军,克谷松,取屯梅,进逼郎甲。尼格里数周血战的成果,就这样被爱尔明加在48小时内,丢得一干二净。
好运气逆转得如此之快,真是写小说也不敢这么编。
连锁反应到了西线
东线的转折迅速影响到西线的进退。
且说法军解围宣光后,本以为可将西线清军一鼓荡平,不料却被清军化整为零的骚扰性作所困,为打破僵局,波里也决定兵分三路,对红江两岸进行一次扫荡性作战,驱逐威胁法军水上交通线的清军。
二月初七(3月23日),也就是镇南关大捷的前一天,1000余法军在一批越南教民的援助下,由兴化渡红河,攻击临洮东南的山围社。
这一次法军过于托大,对作战企图的隐蔽工作不够重视,岑毓英得以提前获得情报,调刘永福部进扎临洮,并命滇军李应珍部并越南义兵防守临洮东南村落,原驻防临洮附近的覃修纲部4000人则负责夏和、清波、锦溪等据点的守备,做临洮友军之后盾。
鉴于法军强大的火力优势,滇军在战术上采取了下述措施:一、注重防御;二、在防御中以“地营”主要工事抗击法军。
所谓“地营”,就是一种相当于暗堡的土木工事。修筑时,先挖掘一个六尺深的方坑,坑四周密竖大木,地上部分仅露出尺许,很难发现。又由于弹道原因,法军的山炮很难有效命中。如此“回环掘数营”,以隐蔽的交通壕相连,“水米药弹均储其中”,地营三丈外密布三层障碍物,“防敌冲突”,“再于四角埋置地雷,尤为有备”。按唐景崧的说法,这种地营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每个地堡只有一个出口,出口处设有木栅,“一人闭栅坐,则坑内数十人皆不得出,既可避炮,且免溃走”。
而法军对清军的这些新变化并不清楚,还以为只要大炮一响,清军就会四散溃走。结果,法军炮轰枪射了整整一天,清军阵地就是巍然不动。入夜后,越南义军于四周村落广树黑旗,以华语高声喊杀,法军担心遭合围,又害怕夜战,遂致狼狈撤退,衣物器械多有遗失。
这就是后来被岑毓英宣传为大捷的“临洮之战”。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战至少是清军的一次战术性胜利,而且是通过对现有战术的改良取得的,这相对于那些大后方空喊天道人心的八股文章,更值得写入史册。
更让时人振奋的是,东线很快就传来了镇南关大捷的好消息。此后的一连串变化更令波里也震惊,不明就里的波里也匆忙决定,西线再次转攻为守,留下少量兵力防备宣光、端雄、兴化三大据点,主力再次转向东,驰援尼格里。
更丢人的是,波里也震惊于东西两线的巨变,一度竟张皇失措,急电巴黎:尼格里将军受重伤,谅山失守,殊可痛惜。华军以三队之众猛扑驱驴。
爱尔明加中校见众寡远不敌,弹药垂绝,不得不退至谷松、屯梅。现尽力图守船头、郎甲。红江方面,华军亦日增。但无论如何,仍望能保守三角洲。
请政府急增援。
当波里也抵达东线后,才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竟是爱尔明加的神经质,其窝火可想而知。
现在,波里也迫不及待的想同清军一战,以挽回法军的荣誉。而清军也确实早已超越后勤的极限。但是,战争不是单纯的军事较量,历史永远不会再给波里也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