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劝谏
刘彻悄悄捏了捏我的手，轻声道：“怎么手心一片冰凉？是否穿少了？”
我露出得体的微笑：“许是吧。”
他微微皱眉，不悦道：“蓉儿怎么伺候你的？这都不做不好？”
我垂下眉，低声说：“这些天忙着应付宫里的事情，蓉儿已经很累了，陛下怎么不知道体贴人呢？”
袖底的手被撰的很紧，他小声说：“朕何时不懂体贴？朕只体贴朕的皇后罢了。还是快快去穿件厚点的衣服吧。”
我微微点点头，带嫣红回宫换衣。许是酒喝多了，有些摇晃，嫣红扶着我吃力极了。我笑道：“扶本宫坐下先歇歇吧。”
嫣红先扶着我坐下，对我请示道：“娘娘，不如奴婢去给您拿衣服，您坐在这里等着吧？”
我点头，“也好，快去快回，本宫在这里等着你。”
看见嫣红的背影走远了，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到底是年岁大了，喝这么一点酒就成这副模样，我笑自己。不过，话说回来，能够躲着那些虚伪奉承的人可真好啊。
我忽然想起当初在平阳公主府里的时候，我那时候的梦想是嫁一个心爱的人，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可一切就从刘彻的到来改变了，他将我一生都改变了。我再也不能圆那个梦了，可最初的时候，我不是以为他是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么？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想法吗？我仔细的想着。
哦，是从他宠爱王夫人开始吧。不，要更早些，那是从陈娇被废的时候？不，或许要更早，早到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不是一直能陪在我身边的人。如今，都晚了。我是他的皇后，不再是他的子夫，再也不再是了。
恍惚中，我见到陈娇站在我面前，一如往日的嚣张跋扈。她用手指着我，狠狠的说：“就是你，你这个狐狸精，让彻儿着迷，忘记了和我最初的誓言。”
我努力分辨着：“不，不是我，他并没有忘记那个金屋藏娇的誓言啊。他给你了，给你了啊。”
忽得她又变得温顺起来，拉着我的手，在一旁说：“妹妹，你真美。瞧你又温柔，又体贴，彻儿喜欢你是应该的。可你瞧瞧你现在……”她拉起我的手，放在我面前，那细长白皙的手指，变成了干枯的树枝，我惊慌失措的看着，努力的挣扎着，可怎么也挣扎不脱。
她继续说道：“你不再能吸引住彻儿了，你的下场会比我还要惨千百倍！”她对着我温柔的笑，说出去的话却恶狠狠的。
这时王夫人也出现了，依旧是娇俏可人的样子。她望了望我，对陈娇说：“娘娘，别放过她，她是偷走皇上心的人，决不能放过她！”
说完她们对视一眼，狰狞的笑着向我扑来。我大声的喊：“不要！”忽觉得微风扑面，我看看四周，空无一人。刚才只是一个梦魇罢了。可那竟然会如此的真实，将我浑身吓的湿透，酒劲儿也散光了。
远处闪过来一个身影，我定睛看了，却是嫣红拿了件衣服过来。我揉了揉额角，待嫣红走进了，说道：“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落座的时候酒宴已经过半，大臣们见我来了，自然不肯放过。一个接着一个的轮番上阵，我怎么经得过这番敬酒？没两杯就故作醉醺醺的样子，刘彻见我如此微量，也帮我挡下了不少。众人见刘彻出面也不好再劝，各自退回，算是放我过去了。
我这才含笑看他，悄声道：“子夫谢过皇上了。”刘彻哑然看我，知道我刚才装醉，也只是淡淡一笑，不做声。
至酒宴完毕，众人谢恩归去。我和刘彻这才从席垫上起来，互相扶持着。我一个脚下不稳，跌落他怀里。他调笑着看我，在我耳边道：“想不到皇后的酒量如此微薄？”
我知他笑我刚才故意装醉的事情，脸色微红，也不言语，低头不再看他。这么一来更显得我娇俏可人，刘彻许久没见我这副面孔，心中甚喜。只见他轻扶着我的腰，缓缓前行，对我轻声道：“好久不见你有如此娇羞的女儿之态了。”
我感到他手上的力道再加重，脸色露出怀念的神情来。我心知自从成为皇后一来，宫中的琐事让我力不从心，亏得有一个蓉儿在一旁协助我，这才没出乱子。又怎么会有心情和刘彻卿卿我我？这也难怪刘彻喜爱李姬了，李姬温顺，有我当初的模样。
我含笑说：“若皇上喜欢，臣妾天天如此可好？”
他不说话，将我拉进了些。几乎变成他搂着我前行了，我轻轻推他：“皇上，还有奴婢在呢。”我已经听见背后有异样的声音了。
他回头看看，对我道：“怕什么？朕和你是夫妻，这样有什么不可以？”说着，将我搂的更紧。我闻到从他衣服中传来的阵阵气息，好久不曾闻到了。我贪婪的呼吸着，生怕下一刻他就会离我而去。
他见我不吭声，低头对我道：“朕今日宿在你宫中吧？”我摇头，“宫中新进了些家人子，皇上是该去看看了。”心中却极度盼望他能留下来，只是奈于皇后的身份，不能霸占着他。
他无话，送我至宫前，停步不进。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我是迫切的，他却是淡淡的。我迫切的希望他能留下来，可他呢？是否还是放不下那些家人子，刚才希望宿在我这里的话，难道只是一句顽话？
许久，他和我都没有说话，奴婢们也不敢吭声。终于，他缓缓道：“皇后早些休息吧。”说毕不等我行礼，就径直走向九华殿方向，我知道新进的家人子就住在那里。
我愣愣的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泪水顺势而下。一旁的嫣红吓怕了，对我道：“娘娘，您……您……别哭啊。”
我用手抹去，对她一笑：“本宫怎么会流泪呢？”其实心中却在滴血。说罢，甩手进去。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刘彻****新鲜，将家人子都宠幸了够，就连属于我的也被她们夺了过去，只是都没有特别大的分封。
这日，小六子亲自送了串串珠给我。我笑道：“这串珠是哪儿进贡的么？还特特让公公送来？”
小六子疑惑的问我：“娘娘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么？”
我哑然笑道：“这不是公公拿来的么？怎么又问起本宫来了？”
小六子回道：“这串珠是皇上刚才派人从库房里面取出来的，让奴才送给娘娘。”
我奇道：“皇上这会儿特地送这串玛瑙过来做什么？”
小六子道：“奴才也这么问了，可皇上说，娘娘看了这串玛瑙就明白了。”
我翻来覆去的看那串玛瑙，并不是上等的货色。这里面难道又什么隐喻么？我说不出来，一旁的蓉儿问小六子：“难道皇上就没说其他什么吗？”
小六子摇头，“并没说什么，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心道：难道是太子出了什么事儿吗？应该不是啊，若有事，恐怕就兴师问罪来了，怎么会特地派人送来一串玛瑙呢？我实在是想不出，这一串玛瑙能有什么样的隐喻。
小六子见我如此为难，说道：“娘娘，您若不知，不如亲自去问出题者，既然是他出题，他就一定会知道答案。”我笑，出题者自然说的是刘彻。既然左右也是猜不到，不如亲自去问他的好。
刘彻正在未央宫内来回渡步，看他的样子像是焦急万分。见我去了，他忽然精神一振，笑着看我。我行了礼，他走至我身边，望着那串玛瑙，笑着望着我。
我看他如此，心中的石头落下了地。亏的不是又出现了什么事情，我柔声对他道：“皇上今日送我的这串玛瑙是何人敬献的？很美呢。”
他听了浑身一震，半晌才淡淡的道：“是么？你喜欢就好。”
我问：“皇上派人送这串玛瑙给我，是不是想让我常带着？”
他走至案前，拿起奏章，也不看我，淡淡说道：“你喜欢就带着吧，若不喜欢赏赐了他人也好。”
我见他忽然冷淡下来，自衬不知又说错了什么话，于是问道：“是臣妾做错了什么惹皇上生气么？”
他深吸一口气，也不回答我的问题：“朕还有奏章要批阅，你先下去吧。以后没有朕的吩咐，不得自行进未央宫。”
我委屈的看他，半晌，他见我还没动：“怎么还不走？”眼泪再也忍不住：“臣妾犯了什么错？请皇上明白的告诉臣妾，臣妾也好改正。”
他仍是不看我：“下去吧！”这句话说的疲惫极了。我不忍逼他，也闹僵了彼此，行礼道：“臣妾知道了。”转身，不再回头。
在以后的日子里面，他挥霍他自己的，身体还包括心，我一直思索但却一直不懂，那串玛瑙到底代表的到底什么。
年末的时候，李姬生子刘胥。宫中照例是一片庆贺，献媚之声也颇多，但李姬却并未因此得到什么晋升。
如今的宫里已经没有多少位份高的嫔妃，多是地位贫瘠的美人，更多的则是从未获得分封的女子。刘彻仿佛拿她们当泄欲的工具一般，好像都宠爱着，但却又随时能丢掉，对谁都上心，对谁都不在乎。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从那串玛瑙开始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我一直在找寻那个答案，我想知道那个答案，一切都清楚了。可惜，还没能够找出来。
刘胥满月的那天，刘彻只是应付的呆了会儿。就好像刘胥是他人的儿子，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在一旁看不下去的我，在旁边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却不料他竟然狠狠的将我的手甩了出去。
我愕然的看着他，刘彻，你何时变得这么陌生？
我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行礼道：“皇上，您去瞧瞧胥儿吧？他出生到现在您都没有去看过呢。好歹看着李姬的份上……”
他恼怒的看着我，淡淡的说：“原本朕是要打算过去的，可惜，皇后你现在这么说，朕就决意不过去了。”这话带着使气的味道，他已经这么淡淡的和我说话很久了，从那串玛瑙开始。
他这句话说的不大，但也不小，一旁的奴婢们都听了个清楚。我现在都可以知道一会儿就会有人将刚才那一幕传至宫中各处。
我的脸微微抽搐，却依然保持最后的尊严：“那臣妾先行告退！”行了礼，又望了望李姬，给她使了个眼色，便走出长信宫。
蓉儿在后面跟着，不敢说一句话。沉闷，空气中到处是这种味道，压抑极了。我真的好想大声的呼喊出来，去释放我心中的压抑。可我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回宫不久，就听得有消息说李姬的长信宫被刘彻给封了。我讶异的看着来人，嫔妾生了皇子不晋升也就罢了，这怎么在皇子刚满月的时候封宫呢？
我希望我听到的消息是错误的：“怎么回事儿？怎么会突然将长信宫封了呢？”
那人回道：“回娘娘，李姬娘娘好像劝了皇上什么，皇上一时动怒，将长信宫封了，让李姬娘娘在宫内反省。”
我问：“皇子呢？”
那人道：“皇子和李姬娘娘一样，都被关在长信宫。”
又问：“知道李姬劝了皇上什么吗？”
那人道：“奴才在外面听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和宫里的家人子有关。”我听罢，摆摆手，让那人领赏下去。
这也太事发突然了，我不得不先去长信宫去了解清楚事情的真相，继而再做决定。
蓉儿见我神色不好，阻拦道：“娘娘，您今日累了，不如改天再去吧。反正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您去了也无济于事啊。”嫣红也在一旁附和着。我知道她们是怕我因为李姬的事情牵连到自己，但我毕竟是皇后，后宫出了这种事情我不管的话，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天下人如何耻笑呢。
哪里会有妃子刚为皇上生育了皇子，满月就被打入冷宫反省的？就算是再严重也要看在皇子的份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更何况以我对李姬的了解，她万万犯不出什么大事来。
我固执道：“本宫非去不可！”抬脚走了出去。
蓉儿跟着后面：“娘娘，奴婢陪你去！”一面嘱咐后面也同样跟着的嫣红：“你留在宫里吧，有什么事情也好照顾一下。有我陪着娘娘呢，放心吧。”
冲冲赶到长信宫，见长信宫外的太监已经撤走了。我望见了摇了摇头，进了门，穿过大殿，都不见有人在。蓉儿在后院中空地上找到了呆坐着的李姬，旁边站在的仕儿也在一旁发愣。
我瞧着主仆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是她们以为所有人都走了，猛然听到我的声音吓了一跳。
两人忙对我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我扶起她二人：“不需多礼了，快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姬望了望仕儿和蓉儿，我知道她有话想要和我单独说。我对蓉儿道：“你带仕儿出去看看皇子醒了没？”蓉儿明白我的意思，将仕儿拉了出去。
李姬见她们走远了，这才说道：“娘娘，臣妾一时糊涂冲撞了皇上，请娘娘万万不要为臣妾的事情再和皇上闹别扭了。”
我满腹疑虑的望着她：“是怎么回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