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机
平阳公主道：“那也倒是没什么，我只是不放心她，还是跟着过来了。她虽然有婢女跟着，可到底是小孩子，没个懂的跟着可不行。”
“是啊，多亏姐姐想的周到。”我感激道。
平阳公主道：“自家人，可别说这些见外话。青灵肚子里面也是我的孙子呢。”
又絮了些家常话，方告辞去了。我依依不舍的目送青灵回去，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子，怎么好多留？何况又是当着平阳公主的面儿？
又派人通知刘彻，他让小六子过来回复我：“皇上听了很是高兴。命人送了一些赏赐到平阳公主府，现在正处理国事，晚间会过来。”
我听了含笑道：“多谢公公了。”
小六子如今也不小了，却仍然滑头的紧，谄笑着道：“皇后娘娘如今得了这么大的喜事，难道不赏赐点什么给奴才么？”
我还未答话，蓉儿调笑道：“公公平日在宫里什么没见识过？还特地找娘娘要什么东西？”
小六子道：“见倒是见了不少，可谁赏赐的可就大不一样了。姑娘你说呢？”
蓉儿抿嘴只是笑，我命蓉儿拿些金子给小六子，蓉儿朝他手里一扔：“喏，娘娘给你的赏赐！”
小六子接了，道了谢，笑嘻嘻的回去了。
老远就听到刘彻喜悦的声音：“子夫，子夫……”
我忙出来行礼道：“皇上什么事情急成这样？”
“朕要做外公了，朕要做外公了。”他轻轻摇晃着我，摇的我头晕。
我忙阻止他道：“皇上，皇上，您快把臣妾这把老骨头都摇碎了。”瞧他现在的表情，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他停了下来，我看见他的头发里隐隐有几丝白发。大约是这些年为了国事操劳的吧。
我倒了杯茶给他，缓缓说：“皇上最近都忙些什么呢？”
他默然，宫中仿佛没有他中意的女子。他是空虚的，没有人懂得他，我虽然是懂得，但已经老了，再不能陪他卿卿我我了。
我转而欢快的道：“新进的家人子都已经在建章宫了，您抽时间宣召几个过来侍寝吧？”
他叹口气：“朕不想见！”又道，“朕今日送了些东西给青灵，却不知道青灵到底需要什么，你看她还缺什么就派人送过去吧？”
我点头，含笑说：“青灵在平阳公主府里能吃亏么？”
“朕只是不放心……”
“青灵都快有自己的孩子了，您还把她当小孩子么？”我笑着问，不管如何，孩子再大，在父母心中仍是孩子。
他惭笑，又看见我头发没有拢好，拉起我的手道：“走，朕为你梳头。”
我微愣，随即笑道：“皇上今日怎么有此心思？”
“朕好久不曾陪你，算朕的补偿吧。”他不分由说将我拉到镜前，轻手将头发放下，缓缓的梳着。
忽然他停住了，我从镜子中看到他在发呆，于是问他：“皇上是怎么了？”
他摇头，笑道：“朕没事，只是想起好久以前，朕也是这般为你梳头，画眉……”
“如今皇上政务繁忙，哪里有时间为臣妾做这些？”这句话其实说的挺假，可不知为何，在宫中呆的久了，谎话也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出来。
“朕……”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讪讪的笑了。这笑让我感觉出里面包含着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呀，娘娘这里又几根白发。”蓉儿道，“奴婢给您拔了吧？”她有些谨慎。
白发？我在心底笑了，原来那天他笑中包含的东西就是这几根白发呀。刘彻，难道你忘记了曾说过要陪我到老？如今却因为几根白发而讪讪的笑，诺言到底蹉跎不过岁月。
我阻止蓉儿，“不拔，留着吧。”
“留着多不好看呐？还是拔了吧？”蓉儿试探的问我。
我摆摆手，“年岁大了，若没有几根白发才不像话呢。都留着吧。”
镜子中的脸真的不年轻了，皮肤也开始慢慢变得松弛了。难怪如今刘彻极少在甘泉宫宿着了。我叹口气。
“母后……”青灵哭着跑了回来，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
我拉了拉她的手，冰凉冰凉了。
我忙问她：“怎么一大早就跑过来了？这是怎么了？你到底是说话呀？”
青灵只是哭泣，隐隐从她口中出现“霍去病”和“曹襄”两人的名字，却因为她的抽泣也听不清楚。她如今正是需要在家安胎静养的时候，我怕她出事，忙让蓉儿请了太医过来把脉。
太医回道：“娘娘放心，长公主的胎稳着呢。不过，这半个月仍需要静养着，以免动了胎气。”
青灵一听胎气，顿时用手使劲打起了腹部，我吓的忙命蓉儿按住她，只听她嘴里说着：“这孩子我不要了，不要了，呜呜……”
我赶忙让太医熬些安胎药过来，可能是累了吧，喝完药就沉沉了睡了起来。
我皱起眉头，命人快快将曹襄带进宫来。青灵这次并不是像平日里发发的小脾气，可是曹襄和霍去病这代表什么？难道说曹襄已经知道青灵和去病以前的事情么？我浑身直冒冷汗，这可如何是好？
“娘娘，或许事情并未发展到你想的那个地步呢。”蓉儿安慰我，我握住她的手，发现也是冰凉一片。
半个时辰后，曹襄被请了进来。他只对我行了礼，也不问青灵是否安好，就呆呆的站着。这让我看的怒火中生，恨不得狠狠的给他两个耳光。就算是和青灵再使气，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关心么？
我屏退左右，问道：“青灵呢？”语气中颇有质问的意味。
他踌躇着道：“回母后，儿臣不知道。”
我一拍案几，呵斥道：“哼，我把一个完好的女儿交给你，你却现在不知道把她在哪里？你是如何做人家丈夫的？”
“这……”他有片刻的愧疚，继而抬头望我，“曹襄是不配做长公主驸马，请娘娘收回我们的婚事吧？”
“你！”我气的浑身发动，“平阳公主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本宫的女儿是什么？货物么？”
他沉默不语，门口忽然有个身影决然离去，我认出那是青灵的。不由出声喊道：“青灵！”
青灵被蓉儿扶着走了进来，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想来刚才我和曹襄的对话都入了耳去。
她颤巍巍的走到曹襄面前，对视他道：“望着我，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曹襄不敢同她对视，低下头：“是，刚才……刚才我说的都是……真心……真心话……”
青灵冷冷一笑：“好，好，……”
我呵斥曹襄：“糊涂？难道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你也不要了么？”
青灵弯身对我行礼：“母后，女儿的事情就让女儿自己处理吧！”
我看着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当初选择曹襄除了家世，也有人品上的考虑，可如今却是一个这么不负责的男人，让我太失望了。
正这时，平阳公主冲冲进来，一手托着曹襄，一手扶着青灵，对我笑道：“妹妹，小两口哪里有不吵架的？这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就不打扰妹妹了，咱们回家说吧？”后面的话是冲着青灵和曹襄说的。
青灵挣脱她的手，气虚道：“姑姑，灵儿再也回去了。”
平阳公主哑然的看她：“灵儿，曹襄是有不对，可你就看着姑姑的份上原谅他吧。”
青灵说道：“姑姑……”
我起身，淡淡说道：“姐姐，这事情到底是曹襄还是青灵的错处？”
平阳公主点头：“自然是曹襄的错处。”
“那好。”我淡淡道，“若是一天曹襄不曲头认错，灵儿就在宫内呆一天……”这话是冲着曹襄去的，只是想让他给青灵陪个罪，告个饶，毕竟夫妻始终是夫妻，哪里有不吵吵的？
却没料到曹襄却也是个牛脾气，上来了就下不去了。他沉声说道：“娘娘，母亲，曹襄无福消受，曹襄告退。”说完也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了出去。
青灵望着曹襄的背影，怔怔的，有些哽咽说：“女儿也告退了。”这话中包含着万分委屈。
留下我和平阳公主两个人，我派人去填了茶来，对平阳公主道：“姐姐休怪妹妹今日无理……”
她也有些愧疚：“姐姐真是万万对不起妹妹，也对不起青灵。这孩子素来行事都是好的，不知这是为了什么才会一反常性，等姐姐回去问了清楚……”说完，告辞离去。
我虚留了留，也就作罢。事情的始末我也是不知道，也需要赶紧去问问青灵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否则这么瞎搅合也不是办法。
门内守候的蓉儿见我来了，拉我走到一边悄声道：“太医过来看过了，说是微微见了红，不妨事，需要多休息休息。”
我点头：“我有些话问她，你先下去吧。”
“是。”
蓉儿轻声掩了门，在门口守着。
“青灵……”我轻轻的推了推她，只见她闭着眼，脸上徒留两行泪水。
“母后知道你委屈，可你先告诉母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否则母后怎么为你做主？”我有些痛心，这段婚事本就是政治婚姻，又是我做的主，如今落得如此，我怎能不怪自己？
“母后……”她依旧闭着眼睛。
“灵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母后？母后当初若有可能就不会让你嫁过去的，圣旨以下，没有挽回的余地你知道么？”我怕，怕因为这事继续隔离母女之前的感情。
好像过了许久，才听到青灵说道：“母后……其实，我早不怪你了。……去病他说……说您有您的苦衷……他让我多体谅您……我也知道……心底是知道的，可就不愿意服输，您原谅我吧，母后？”
“灵儿……”我伸手轻轻揽住她，泪流满面。“母后又何曾怨过你？若说怨也是怨自己，怨自己为什么没能给你你想要的。”
“母后……”她哭泣着。
我仍然不忘了要问的：“别哭，告诉母后，你和曹襄到底是怎么了？”
“他……”她犹疑着，“他知道女儿和去病的事情了。”
我疑惑的问她：“他怎么会知道？”怨不得我有此一问，当初她和去病的事情除了少数几个信得过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会随意的传到曹襄的耳朵里面呢？
“昨晚，曹襄拿了块帕子……”她叙述道。
曹襄拿着一块帕子疾言厉色的质问青灵：“这帕子是可是你绣的？送与了何人？”
青灵接过一看，差点没晕了过去，这帕子竟然是她曾经送与霍去病的。霍去病死后她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那块帕子到底是怎么到曹襄手里的。
她战战兢兢的问：“这帕子是哪里来的？”她一直认为当初埋在霍去病的时候就已经同他一起埋葬在黄土里面了。
“哼，你送给谁，就是谁给我的！”他咆哮着。
“什么？”她怔怔的望向他，“你说这事他给你的？”
“没错，还让我好好对你！他可真对你是痴心一片啊，难怪他拒绝了和溪儿的婚事！一切原来都是为了你！还说什么匈奴不灭，何以为家让舅舅对他刮目相看，原来都是假话！”他斥责着青灵，完全没注意青灵脸上悲痛的表情。
青灵握着帕子，将它伸展开来：“这的确是我送给他的……不过，……”
“好，你终于承认了。就怕你不承认呢。”
“我为什么不敢承认？”些许，青灵望着曹襄，不可思议的道：“你怀疑我？”
“你们既然做了，为何怕别人怀疑？”曹襄一脸冷笑。
“我同你夫妻几年了，你不会不了解我的为人吧？”青灵实在是不相信，为什么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男子，竟然变得不可礼遇。
“哼，就是因为和你夫妻好几年今日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才觉得痛心！”
“你……你不相信我？”青灵想着知道答案。
曹襄默然，这沉默让青灵知道了答案，青灵将案上的东西通通推倒在地，“滚，给我滚出去！”
看着曹襄转身而去的背影，青灵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直到约莫宫门快开时，才从房中跌跌撞撞的独自进宫。这一路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走了多少的路。浑浑噩噩的她，完全不记得。
我搂着青灵，含泪道：“别怕，别哭，有母后在，没人能欺负你的。”
“母后，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相信我？”青灵问我。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况且有些事情哪里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呢？青灵和霍去病也的确有那么一段，不管最后结局怎样，作为丈夫的曹襄定会脸上挂不住，这又能如何解释？
“母后……”青灵唤我，我回神，笑道：“母后问你，你如今仍然还是喜欢霍去病的么？”
她沉思良久，回答我：“女儿是在乎曹襄的。”
我点头：“那就好，一切交给母后吧。母后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婚姻。”
她轻搂住我：“母后……”我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脸上有一丝笑容浮现。
“母后……”跪在我面前的是痛苦挣扎的曹襄，他苦苦哀求我，“儿臣知错了，请您不要将长公主改嫁藩王，求您了……”这消息是我专门放出去的，为的就是如今的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