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贡拉，能开门谈一下吗？”
富有磁性的男声隔着大门传入阿莱斯亚教堂内的众人的耳中，使得教堂内众人的警惕心又提了起来。
坦娜托斯和伯特面面相觑，又同时摇摇头。贝尼洛神父看向两人，征求着二人的意见。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造访者，谁也不敢贸然接触。
最终还是坦娜托斯开门见山地走到门后，问道：“你想谈什么？”
“传教权。”门外的男声顿了一下，补充道：“曙光教会在雅思塔霍尔省境内的传教权问题。”
雅思塔？传教权？
坦娜托斯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贝尼洛神父直接走上前来，伸出手挡在坦娜托斯面前，皱着眉头道：
“阁下来自雅思塔？”
作为刚刚涉及神秘领域的菜鸟伯特而言，几人云里雾里的对话让他完全不能理解。可对于从小在曙光教会长大的坦娜托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曙光教会在雅思塔是没有传教权的，这是所有侍奉曙光女神的信徒们众所周知的一件事。
雅思塔境内有且仅有一座教堂——圣布罗斯教堂。圣布罗斯教堂坐落在雅思塔首都詹姆士堡，仅仅作为曙光教会与雅思塔帝国沟通的桥梁而存在，并没有获得雅思塔皇帝的允许传教。
其根结在于，雅思塔帝国境内的几大原生宗教极其排外。除了曙光教会，连同暗夜教会，生命教会，武士协会等等，都没能够将触手渗入雅思塔。
“在下是雅思塔安全局乔治戈壁的负责人，贡拉。”贡拉在门外笑道：“想必贵教在今晚事件中，有着诸多难以理解的地方，我想我可以替各位解释一番。不敢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同贵教协商。”
伯特心中如遭雷击，呆呆立在原地，默不作声。
对方不会在纳西境内无端地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就说明雅思塔方面有着绝对信心能够控制住当下的局面。
这只能表明，萨巴先生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
“也不知道坎特巫师怎么样了。”伯特心中暗想着。
坦娜托斯和贝尼洛神父对视一眼，将大门打开。
教堂外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站满了17号要塞戍卫队的士兵，大约有数百人之多，军容肃穆，没有发出任何异响。而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两名男子。
那位穿着浅蓝色银行职工服的人，应该就是贡拉。他正微微笑着，抬起手来给教堂内几人打了个招呼。
而一旁穿着深绿色军装，漫不经心修着指甲的男人，则让贝尼洛和坦娜托斯瞠目结舌。这是阿莱斯亚教堂打了多少年交道的老朋友了，17号要塞的执政官阁下。
“请进。”贝尼洛神父叹了一口气，让出路来，示意门外二位到教堂里坐坐，
“谢谢。”贡拉在贝尼洛神父身前侧过身子，微笑道。
贝尼洛侧身让塞尔维进门，笑骂道：“真有你的，塞尔维。”
聪明人之间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将绝大部分脉络解析地一清二楚。
塞尔维摘下头顶那只带有铁鹰徽章的大檐帽，搂着贝尼洛神父的肩膀，笑道：“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众人在长椅上落座，教堂修女安妮将沏好的菊花茶端了过来。
贝尼洛端起热茶，轻轻抿上一口，脸上尽是苦笑。
贡拉端起茶杯，笑道：“贝尼洛神父，这还是我第一次踏入曙光教会的教堂呢，还要多谢你的款待。”
“贡拉先生，给贝尼洛神父说说你的要求吧。”塞尔维倒是没有心情喝茶，他从腰间摸出一个钢制水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了几口，一小会儿时间，脸上就变得通红。
“塞尔维阁下！”坦娜托斯冷冷看了一眼塞尔维，道：“教会里是不可以喝酒的。”
曙光教会《教会条令》一书中，某一条便是：“忌酗酒，忌荒宴。”
塞尔维将盖子扭上，故意将脸凑到坦娜托斯面前，哈了一口气。
坦娜托斯被这个玩心大的老男人气得不轻，拿手不断扇着面前的酒气，又撇过脸去不再看他，却发现伯特神情复杂地在一旁攥紧了拳头。
自从贡拉和塞尔维进来之后，伯特有意地将视线挪开，生怕两人注意到他。而他不知道的是，进门二人的目光正隐晦地朝着他身上不断打量。
毋庸置疑，只要女神还高居神座，就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对曙光教会动手，包括正在同曙光教会争夺传教权的暗夜教会也不行。
但是当下的局面，却只让伯特感觉到军情处的头上正笼罩着天罗地网，让众人无处可逃。
坦娜托斯轻咬银牙，犹豫许久还是用手肘抵了抵伯特，轻声安慰道：“没事的。”
伯特感激地笑了笑，没再出声。
“我们没有任何要求。”贡拉双手交叉，平缓说道：“曙光教会只需要静观其变，就是对雅思塔最大的帮助了。”
“天底下总不会有白吃的午餐吧？”贝尼洛神父笑道。
“有啊。”贡拉笑道：“我今天的午饭就是塞尔维先生款待的。”
众人都大笑起来。
“那么，贝尼洛。”塞尔维开口道：“你们曙光教会要不要霍尔省的传教权？”
“就怕因为一棵树而丢掉了整个森林。”贝尼洛神父摇摇头，道：“无论哪个教会，宗旨永远是保持中立，不干涉政治。但是，纳西内阁那些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塞尔维，你有没有想过，无论他们许诺给你多少好处，让你帮雅思塔人拔掉了钉子，明天，你的脑袋就可能被内阁麾下的鬣狗们丢到内阁的会议桌上。”
塞尔维哈哈一笑，道：“我会怕那些争权夺利的废物？贝尼洛，说句不好听的，阶级四的非凡者，教会一抓一大把。不如抓住这个机会，再往上爬一爬。”
贡拉嘿嘿一笑，等待着贝尼洛神父的回复。
老神父很清楚，如果雅思塔帝国能够为曙光教会开首例，教会就拥有了合法的传教权。从无到有才是最难，只要能重获被收回的数百年雅思塔境内的传教权，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霍尔省，可有一就能有二，有三！
这份礼物绝对能让曙光教会的高层心动不已，自己若是作为经手人，被载入曙光教会的宗教历史书也是铁板钉钉。有了这笔功勋，足以让贝尼洛平步青云，直接调任到克兰港的弗尔德大教堂。
但是老贝尼洛并不是那种能被巨大利益冲昏头脑的人。按照目前的情况，塞尔维已经堂而皇之背叛了纳西王国。塞尔维和雅思塔的人光明正大地走进教会，即是最有力的证明。
若是事后乔治戈壁被割裂强占，曙光教会却又立即获得了雅思塔境内的传教权。这样危险的信号，会让纳西内阁的大臣和议员们怎么想？
教会与国家之间可以有一定的利益交换，但必须有着绝对中立的立场，绝不能成为国与国之间博弈中的工具，或是获利者。
“无功不受禄。”贝尼洛很清醒地拒绝了雅思塔送出的利益，又叹了口气道：“我快六十了，老了。每天想做的事情，就是传传教，为信徒祈福，向女神祷告。老实说，这些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别往教堂丢炮弹就行。”
贝尼洛作为曙光教会的代言人表明了立场，只做看客，绝不插手。
坦娜托斯咂了咂嘴。
这还是她侍奉女神十余年生涯里，第一次直观地亲历两个庞大势力之间的利益交集。
“那是最好不过了。”贡拉拱拱手，偏头侧向伯特的位置，似乎刚刚注意到他，一脸戏谑。
“你就是伯特？”塞尔维露出被烟熏地焦黄的牙齿，笑道。
“是的，塞尔维阁下。”伯特只觉得腿肚子发软，却不得不摆出尽可能平静的表情回答道。
“你的资料我查过了。”塞尔维强行让坦娜托斯和他换了个位置，坐到伯特的身边，说道：“有没有兴趣给我当个副官？”
“什么？”伯特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茫然地看着塞尔维。
“我托朋友查过你，无意中给克兰的“大人物”搅了局，然后逃亡到这儿。”塞尔维摸着胡茬笑道：“很有潜力嘛。军情处的身份，我既往不咎，反正也才加入几天。另外，我再给你提供你那条序列的阶级四的魔药。怎么样，跟我混吧。”
伯特看着这个貌似在儿戏的要塞执政官，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般突兀地背叛军情处，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虽然只有短短几天的相处，他也心如明镜般知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但军情处众人对他无微不至的态度，还是让他颇为感激。
每天都要对他毒舌几句才放过他的翠西，教他搏击和侦察的安德森，接受他成为军情处一员又如同长辈般照顾他的萨巴，还有在他醉酒后将他扛回家中的坎特……
转瞬又思及浑身血淋淋的翠西和倒在地上的安德森……
伯特忽然抬头，只见塞尔维还在微笑着注视他，却目如鹰隼。
“我……”伯特知道，只要自己敢拒绝塞尔维的提议，肯定活不过今晚。
或许塞尔维不会在阿莱斯亚教堂里动手，但他也不是三岁小孩，肯定不会指望曙光教会能保全他。说到底，他和曙光教会之间的香火情，全是军情处那里的。而如今，军情处也死的死，伤的伤，短时间内再难成气候。
伯特看着眉眼低垂，心不在焉的坦娜托斯和专心致志品茶的贝尼洛，又缓缓将头垂下。
“好的，塞尔维阁下。”伯特颤声道。
塞尔维拍了拍伯特的肩膀。
伯特抬头，似乎看见坦娜托斯的目光正盯着他，那眼神里掺杂着一股不屑，还有……怜悯的感觉。
伯特咬着牙，像一只鸵鸟一样弓着身子，泪水忍不住滴落在大腿上。
塞尔维轻拍了一下伯特的头，冷声道：“委屈你了？”
伯特连忙擦干净眼泪，道：“抱歉，阁下。”
“嗯，那个伯什么……伯特，你该高兴呀，这是皆大欢喜。”贡拉拍拍手，笑道。
翠西，安德森就这样白死了？
伯特的拳头渐渐松开。
无论是在克兰港，还是逃到了乔治戈壁，即便是最后加入了军情处，其实伯特都只是被身后的绞肉机逼着向前跑，他唯一的想法便是活下去。
对不起了，大家。你们可能的确白死了，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贡拉和塞尔维陆续起身，告辞道。
塞尔维见伯特还坐在椅子上发呆，直接扯住后颈衣服，将他提起。
伯特这才反应过来，灰溜溜地跟在塞尔维的身后，抬脚出了教堂大门，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