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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士心步履蹒跚走在校园里,奄奄一息。
接连几天他四处找老师签字,钱永强一直没露面,没有他签字,士心开了转院证也无法从学校拿到支票住院。
邓月明私下发动同学为士心凑了一千多元,但这些钱跟十几万治疗费比起来只是杯水车薪,海涛急得直搓手:“娘咧,这可咋办昂!”
连续几天找不到钱永强,士心心急如焚。他冒着迷蒙细雨再次去找钱永强,又白跑一趟。他在办公室里从早晨等到下午,钱永强始终没来,办公室一位老师劝士心回去:“钱老师不会来了,学生你别等了。”
士心固执地等着。
钱永强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一片剪报,士心凑过去看了看,居然是他一年前发在校刊上的文章。那篇文章是士心为参加征文比赛写的,里面记录了自己充实而艰辛的大学生活,文章获得了征文比赛一等奖。
士心不明白钱永强为何将它压在玻璃板下。
没等到钱永强,到了下班时间,老师催他回去,看来今天又见不到钱永强了,他只好回宿舍。办公楼到宿舍短短不到一公里走了将近一个钟头,走几步歇歇,挪回宿舍已精疲力竭。
身体已濒临崩溃,除了尽快手术,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擦了把脸,他躺床上想休息会儿,海涛和邓月明推门进来,不约而同看了士心一眼。
海涛正要说话,邓月明拽他一把:“赶紧打饭去,一会儿人多,又得排半天。”
海涛赶紧从铁架上拿起饭盒就往外走。饭盒不小心掉到地上,叮咣乱响,向来忠厚憨直的海涛居然发起脾气,一脚将饭盒踢出宿舍,骂了句脏话:“去他妈的!”
邓月明也没理会海涛,问士心:“三儿,想吃啥?我给你打回来。”
士心摇头说不想吃饭,邓月明叹了口气,独自拿着饭盒走了。
士心觉得这俩今天有点怪,猜想可能回来路上有争执,也没多想,闭眼继续休息。
有人敲宿舍门,士心应了一声,阿灵和秦春雨闯了进来。
士心看看书架上的小闹钟,还不到五点,俩女孩这个点不可能进入男生宿舍,同时出现更让士心觉得奇怪。
“又收买了老大爷?”他笑着问秦春雨。
秦春雨没答话,阿灵却哭了。
士心稍微一想,猜到有事发生,赶紧挣扎着爬起。他刚从床上下来,肚里一阵剧痛,扒着床沿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秦春雨和阿灵同时跑到床边,一边一个架住他胳膊,将他扶起来。
“没事,没事,你们俩齐刷刷跑来,吓的。”士心还玩笑来,心里却忐忑。
“你俩胆大包天,大白天擅闯五七干校,小心大爷来抓你们……”
士心玩笑话没说完,楼道里果然传来看门大爷的河南腔:“那两个女娃,恁俩躲哪哈去咯?快出来,不要为难俺噢……”
春雨和阿灵没有回应,也不躲藏。宿舍门敞开着,大爷到了门外,瞅一眼,进来了:“老天,恁俩快点儿出去,领导瞅见了,那俺就完咯!”
大爷跟士心认得,平素关系挺好。大爷解释道:“这俩女娃来找你的啊?拦都拦不住,这还像女娃儿吗?”
秦春雨本来阴沉的脸变得通红,几步走到宿舍门口,冲大爷喊:“我就不像女娃了,总比那些不像人样的强吧?大爷,您看他都成什么样啦?学校要赶撵他走!我们来看看,不成吗?”
“恁说啥?学校撵他走?为嘛呀?这孩儿挺好哇……”大爷眯着眼瞧士心。
“大爷,别赶我,赶也不走。校长来都不好使,姑奶奶就不信邪,有本事把我也开了!”
秦春雨的话像一颗钉子,扎进士心最柔软的心底,疼。他脑袋嗡嗡响,觉得天要塌了。
怪不得今天大家怪怪的,原来他们已知道他被退学,只有士心自己不知道。
张士心愣愣坐在床上,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
要来的终归来了,他得离开学校了。
窗外秋雨绵绵,他的心宛如被秋雨浇透,冰凉。
他缓缓抬头,小声问大家:“什么时候?”
没人回答,阿灵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