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的花语是:骄傲与赞美。
翟睿在W省短暂休息了两天后,又坐着动车奔往下一个出差地点了。一路的颠簸中,翟睿一直都感觉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尤其是在沉闷的车厢里,无心去看随身携带着的各种材料,右手倚着窗边一遍又一遍地轻揉着太阳穴,左手下意识地揣在了大衣的衣兜里,摸到了一个凉凉的物件,翟睿拿出来一看,哦,原来是小丫头遗落的那个,翟睿轻轻捏着吊坠的主体部分,凝神地看着,思路一下子随着那亮晶晶的月桂枝回到了许多年前……
这个吊坠是翟母在翟睿刚读高三时送给他的,那时的翟睿和其他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正是热血轻狂之时,又加上翟睿天生的聪明劲儿,他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过分地下劲儿,便能较为轻松地拿到令家长老师都心仪的分数,因此尽管翟睿在学校里有些“吊儿郎当”的,上早课也容易睡觉,但是老师知道这孩子的脾性,也就不会再怎么苛责翟睿了。高二下学期暑假的时候,翟睿又迷上了一个电脑游戏,结交了一帮“好哥们”,于是持续到高三刚开始的时候翟睿的年级排名自然而然地就掉了一百多名,班主任知道了也只能是干着急,因为她知道翟睿这孩子是那种如果自己不想学谁逼着他学都是无济于事的,于是匆匆忙忙给翟妈妈打了电话,希望翟母能出面赶紧劝一劝这个被给予厚望的好苗子。
知道了这事儿的翟母倒没有像其他妈妈那样知道自己儿子沉迷游戏而“暴跳如雷”,她在翟睿晚上下了自习回家吃宵夜的空档,拿出了这个月桂枝形状的吊坠,她温柔地让儿子戴上,翟睿满脸疑惑,有些不好意思戴,他觉得这是小姑娘才戴的东西,让翟母转送给汐儿吧,翟母依然是淡淡地笑着,语气平静地告诉儿子,在古希腊时代,皇帝和奥林匹克优胜者所戴的头冠,都是用月桂树的树枝编成的,是一种荣誉的象征,因此月桂的花语一则便是赞美。翟睿听了母亲的话,心里不免有些骄傲,他也知道母亲是四两拨千斤的性子,他拗不过母亲的,于是便乖乖把吊坠戴上了。翟母微笑着看儿子戴上了月桂枝,便开口接着往下说,凡是受到月桂树枝祝福的人,一般都是才智既高,又受人尊重的,但自然接受祝福的人也会因此变得骄傲,甚至在无意间伤害别人,甚至自己,因此必须学会谦虚,唯有懂得谦虚的道理,月桂树所带来的荣誉才会一直笼罩着你。
翟睿听完了母亲的话,有些愣住了,便慢慢地把手里的筷子放了下去,低下头沉默了半晌说,妈妈,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会一直记得您的话的。
翟母欣慰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已快接近零点了,她摸了摸儿子的头,起身便回楼上的卧室了。
那一晚翟睿的心灵仿佛受了很大的触动,第二天老老实实听课复习,把游戏全都卸载了,无谓的“好友”也都删除了,算是又把自己的生活调回了正轨,彻底“改邪归正”了。
翟睿把玩着手里的小吊坠,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这笑是在笑自己,想想快十年前的自己还真是莽撞得“可爱”!
不过,这吊坠又是怎么转手到叶栾的手里呢?翟睿转头看向窗外,空旷的郊外又把他的思绪拉到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光里……
原来,翟睿安安心心学了几个月后,翟父就搞了那么一出子荒唐事,翟睿下午在食堂吃饭时接到了汐儿号哭着打来的电话,说家里出事了,妈妈被一个妖精一样的女人气得不行,爸爸妈妈要吵起来了,她一个人躲在屋里害怕得不行,问哥哥该怎么办。翟睿听到电话里妹妹哭得一抽一抽的,心疼得不行,心里的怒火又因为父亲惹下的事情而一下子窜了上来,顾不得吃完饭,跑回教室拿起书包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了。翟睿一直都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傍晚他跑回家时,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都混在一起,顾不上擦一擦脸,翟睿一刻都不敢停下来,大喘气地边跑边哭,头顶上盛夏的闷雷隔着厚厚的乌云轰隆隆地不住响着,正像翟睿那时焦躁的心情,一直压抑着,压抑着……
当翟睿满脸是汗地跑回家时,便一把被保姆阿婆他们拦住了,他焦急地想进去,在挣扎中不断地跳脚道,他要进去揍翟光明一顿,谁都别拦他!十八岁的翟睿已经长成一个半大小子了,快一米八的他壮实得像一头小牛似的,阿婆他们虽然人多,也快架不住他一个人的力气了。那时,就在翟睿以为他要冲进去的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咬着手里的棒棒糖慢慢地踱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大哥哥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跟我们家隔壁一发脾气就“撒泼”闹气的小宇弟弟一个样子啊?十八岁的少年听了这话,看着眼前无比淡定的小女孩愣了几秒,突然就跟漏了气的皮球一样泄气了,身子软了下来也不挣扎着往里冲了,刚刚的那股“杀红眼”的狠劲一扫而空,少年的头深深地垂着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我不进去了,阿婆你们也别拦了,我在外面待一会儿……”少年有些失神地说道,到后面的几个字口气已经轻得快要听不到了。
“少爷你先在外面冷静一下,夫人刚刚让宋姨抱着小妹去老太太那儿了,这个你不用担心。”阿婆整了整围裙,扶着眼镜跟少年说。
“好……都好……你们就别跟过来了,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会儿。”少年恍惚地应着,没有回头,一个人往院子后面的小亭子里走去了。
小时候还什么都不懂的叶栾好奇地望了望渐渐散去的阿婆,又转回头瞧了瞧刚刚特别生气冲动的大哥哥,小叶栾忽的记起爸爸妈妈一直告诉她的:碰到身边的人难过了,要试着去上前安慰,做一个暖心的小天使哦!小叶栾虽然不知道那个哥哥碰到了什么事,但她从刚刚的情形里大概有了自己的判断——嗯!那个哥哥一定是不开心了现在!于是拿着棒棒糖的小手攥了攥紧,小叶栾一跺脚跟着不远处的少年翟睿走了过去,她那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去安慰那个哥哥,让他笑起来,她就能变成爸爸妈妈口中说的小天使啦!
什么好好过日子?呵,翟光明你也不过是个懦夫,承诺永远保护妈妈的话都是骗我们的!……少年非常懊恼地想着,用力地蹍着地上的石子,恨不得把那个小石子摁到水泥地里面去。
“大哥哥,你吃糖吗?我这儿还有一个,哈密瓜味儿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味道,给你啦!”少年黯淡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个粉色的身影,刚刚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慢慢抬起头。
“嗯?哥哥你不要不好意思啦,你快拿着吧!妈妈说甜甜的味道可以给人带来快乐和幸福的!”小女孩一点不怕生地扳过少年的手,从兜里掏出那颗快要捂化了的糖,一把放在了他的手里,歪着头冲少年盈盈一笑。
“你,不怕我吗?我刚刚那么……冲动……”少年的眼眸里充满着诧异,他没想到这个和她妹妹差不多大的女孩看到他刚刚仿佛发了疯的样子竟然一点都不怕,而且还有勇气那样说他和现在,站在他面前安慰他。
“我怕你干什么呀?哥哥你又不是大灰狼,还能把我像小红帽一样给吃了吗?”小女孩摇头晃脑地说着,人小鬼大的样子一下子把少年给逗笑了,他心里的阴霾瞬间消去了一大半。
“哈哈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哈哈哈!”少年捏着女孩给的糖,昂起头爽朗地笑了起来。
“哥哥、哥哥你笑啦!我的任务就完成啦,那我就是爸爸妈妈平时口中说的小天使啦!”小女孩看着少年没了刚刚的戾气,也跟着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小姑娘,你给了哥哥糖,哥哥也回赠你一个小礼物。”少年笑盈盈地开口道,说话间取下了颈边的月桂枝,蹲下身子给小女孩戴上了,“这是桂花树的树枝,哥哥希望你以后能一直这样快乐、幸福哦!”
“是吗是吗?!好好看呀这个桂花树的树枝,谢谢哥哥~~我答应哥哥以后一定也会像现在这样快乐幸福的!”小女孩拿起垂在胸口前的月桂枝低下头仔细看着,爱不释手,特别喜欢。
“你喜欢就好。”少年摸了摸女孩的头,会心地笑了。
后来叶爸爸叶妈妈晚上八点多才从翟家出来,发现女儿不见了急忙忙地找,这时浑身都淋透了的少年翟睿抱着睡着的叶栾从外面跑了进来。盛夏的雷雨总是猝不及防,在后院的小亭子里,小叶栾因为等爸爸妈妈等的太久实在太睏,于是便靠着少年睡熟了,听到不远处家的门打开,有人在喊找人的声音,少年意识到该是时候回去了,于是便毫不犹豫地脱下外套披在小叶栾的身上,轻轻地抱起她,快速地奔回喊声那里……
回忆,便到这里了。
“你,现在幸福吗?”翟睿轻抚着手里的吊坠,心里面的这个问题既是在重复当年的那句话,也仿佛隔着这眼前的山河大地问她,也更是在问自己。
“旅客们,列车前方即将到站XX站,有在XX站下车的旅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温柔的提示音从耳边传来,翟睿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手表,是时候到站了,他做好准备了……
叶栾特别舍不得地回学校了,走之前在车站门口,小德芙咬着自己的裤脚“呜呜呜”地叫,叶栾就差点没在现场飙泪了,不行!不能哭!一哭说不定还真走不了了!叶栾“狠狠心”,俯下身子把德芙抱起来轻轻蹭了蹭,然后坚决地把它攘到老爸怀里,拿起妈妈手里的行李箱转身去检票坐车了。
“唉,怎么感觉自己越长大越念旧了呢?真是‘老了’、‘老了’!”叶栾学着辰萱的口气轻轻叹了一口,摇摇头,戴上耳机,头偏向窗户那边看沿途的风景了。
叶栾回到学校的头一周,翟睿的哲学课按之前的安排还是自习,叶栾和寝室那一帮丫头们早就约了图书馆,趁着最后的时间抱抱佛脚,完成那篇“磨人”的论文。
“啊啊啊啊!再过两天就要交了,这可怎么办啊?我感觉我写的像坨翔一样……”辰萱中午吃饭咬着勺子无可奈何地“哀嚎”着。
“没事没事,看班群里大家聊的,好像都写得不怎么样,大家不好一块不好,没事的!”任诺一本正经地拍着辰萱的肩膀点头道,像个“老学究”似的。
“就是就是,大家要写不好都写不好嘛,栾栾,你回头收作业的时候顺便看看其他人的,提前跟姐妹们通个气~咱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任然突然凑近,讪笑着跟叶栾“套近乎”。
“啊?这这这不太好吧,看别人的……”叶栾有些结巴。
“不是让你特别仔细地看嘛,你就快速地瞄一眼其他人的摘要啊那些,看看别人写的都是啥就行!”任诺也凑过去,神秘兮兮地小声符合道。
“是的是的,咱们寝室正冉冉升起的希望之星——叶栾同学!”辰萱也紧跟着在那里凑热闹。
叶栾被三双眼睛“眨巴”地有点噎,架不住这群疯丫头一个劲的软磨硬泡,叶栾为了好好把饭继续吃下去,只得无奈地松了松口,“我真是服了你们了,行吧行吧,我到时候嗯……嗯……”叶栾没把话说死,而是装出一副煞有其事“你们都懂”的样子,跟姐妹们达成了眼神上的“交易”。
“OK!继、续、恰、饭~~~”三个人又像之前坐好,对着面前的餐盘一顿“风卷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