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偞打到车的时候天边突然闷了几个响雷,夏天就是这样,平平无常中又总会穿插一些猝不及防,就像今晚,没那么好又奇奇怪怪的今晚。
司机师傅说车里空调坏了,只能打开车窗兜着热风吹一吹,她唱了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头靠着半开的车窗玻璃昏昏欲睡。
快半夜了,路上的车寥寥无几,车速很快,风吹的她脸麻到没有知觉,麻到她呼吸不了。
半闭着眼睛辛偞脑子里一会出现那个骂骂咧咧要敲她脑袋的平头,一会出现那个笑面虎一样粘粘糊糊要微信的童苏,还有远远靠在车旁边的像面瘫一样的陈冽。
琢磨陈冽不仅仅是因为他长臂一伸制止了平头,他还给她一种似曾相识见过面的感觉,印象还蛮深刻的那种见面,但她想不起来。
就好像人平常做着什么平平无奇的事情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便利店旁边种满榆树的大街,正在床上被折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还有站在辛偞面前说我让他给你道歉的陈冽。
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辛偞有种被电流穿透躯体的感觉。
车开到一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辛偞也没带伞,下车之后一路护着吉他啪嗒啪嗒踩着水进了小区,还好电梯就停在一楼,这种不用等待的感觉对辛偞来说都算是不顺利的今晚里的一个小惊喜了。
电梯停在了八楼。
进了家门辛偞踢掉了脚上湿漉漉的绿尾stan smith,这双鞋是她第四双绿尾stan smith。
辛偞对买鞋穿鞋有个很奇怪的习惯,她喜欢买鞋,鞋柜放了满满十几双,但穿的最多的还是这一双。
穿坏了就再买一双,她平常又不穿着它去干什么暴力活动,穿到坏其实细想是个很可怕的事情。
而且她只喜欢绿尾的,红尾蓝尾镭射的那么多颜色,她偏偏喜欢这双。
冰箱里摆满了零度可乐和无糖雪碧,没有热量,解渴又不会胖。
辛偞洗了把脸换了睡衣,开了罐雪碧坐在飘窗上望天。
雨下的差不多了,窗缝里漫漫地飘进泥土混杂的土腥味,辛偞喜欢闻这个味道,闷闷的。
其实今晚的事情不过三两句话引发的矛盾,说没心有戚戚焉那是不可能的。
她前后也只不过在酒吧驻唱了四个月,大一大二课业重,没有时间出来攒她的社会经验,大三课表空了很多,这才顺着网上的招聘信息摸到了这里,之前一直风平浪静。
虽然这酒吧也不是什么清吧,闹事的她也见过几次,但闹到她头顶上的,还是第一次,她也只不过是个三年级的大学生,镇静之间不免心中慌乱。
无糖雪碧像夏日熔炉里的灭火器,气泡咕噜咕噜的,涌进密集的缝隙。
今天很累,真的很累,可沉睡之前还有两个念头在隐隐作祟。
今天虽然不太普通但我情绪还算好。
陈冽,他看我的目光我到底在哪里见过。
......
辛偞醒来的时候看了眼表,凌晨四点三十五,不知道已经连续第几百天了,她从没在五点之后醒来过,无论几点睡,哪怕熬夜到一两点。
这不是生物钟。
是病态。
但起的早的好处就是可以好好利用早晨这段一天当中最清醒的时段。
辛偞在客厅铺好瑜伽垫做美丽芭蕾,刚开始做的时候她觉得视频里的女人实在是太魔鬼了,胳膊腿是没有痛感神经吗?
不过跟下来之后肌肉也形成了记忆,做起来就好像小学第八套广播体操一样,易如反掌。
烤了一片全麦吐司,煮了一颗鸡蛋,烫了两根秋葵,还有一杯黑咖啡,辛偞全部的早餐。
尽管镜子里她已经瘦骨嶙峋,但她从不觉得自己瘦,她的眼睛似乎被装了放大镜,一切都像面团加了酵母一样,膨胀着出现在她面前。
比如昨天主办方给的奶茶和西点,她除了喂给垃圾桶,别无选择。
剥鸡蛋壳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两下,来了条微信,是昨天童苏那个id。
昨晚回家之后辛偞压根没再想起来加了童苏的微信,为什么要加,童苏话里话外难缠的很,辛偞一味地不识好歹只能跟她僵持在大马路边,加了再删,也没什么不行。
不过没想到童苏会发消息来,她以为这群混混只是没事儿干撩拨撩拨她找乐子罢了。
辛偞划了下屏幕,只有赫赫然四个字:
起床了吗?
外加一个问号。
只不过一面之缘的女生,微信上第一句话的语气像是相处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辛偞失笑,这是真性情还是没礼貌呢。
辛偞回了一句:起床了。
她对话框里已经打上“有事吗?”,手刚要搭上发送键,童苏发来了一条:
你U盘落酒吧了,我帮你收着了。
辛偞愣了愣,起身去门口翻了翻包,还真没有U盘,她帮她收着?放酒吧就行啊,她晚上还要去的,酒吧的人又不会动她的U盘。
还是拿了U盘借口什么?
又来了一条:
你下楼拿一下吧。
蛤?什么下楼拿一下?她怎么知道她住哪儿?昨晚跟踪她了?
辛偞:你怎么知道我住哪?
童苏:不是杜特里花园11号楼吗?
辛偞心里隐隐的不适,有一种被莫名冒犯的感觉,怎么就随随便便找来了,拿送U盘这么没有必要的借口。
可转念一想,也许人家真的是看到她U盘没拿好心送来呢?
她防备心重,对陌生人一级戒备。
如果不只是童苏呢,假如带着那平头呢,会不会又来报复她?
辛偞一边想着一边穿好衣服,揣着手机钥匙和门卡下楼了。
打开楼道门的那一刻,辛偞万万没想到不远处翘着二郎腿坐在花坛边长椅的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