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殿里过来一个小太监,匆匆在太子妃旁的女官耳语几句,就听到:“太子有旨,到嘉德殿觐见。”
赏花大会被安排在了嘉德殿旁的右春坊里,那是东宫的花园。
不同于御花园的大气奢华,右春坊要更精巧得体,花园按南北轴线布置,有嘉善、奉义两门,一墙之隔皇家书院崇文馆。内建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别具匠心,四周松柏竹林,间或鸟语花香,点缀假山怪石。整个花园布局紧凑,空间灵活,曲直相间,大小相称,因地制宜。
钦安亭内,画壁云柱装饰着玄天绫,百花汇。皇上坐在正中的赤金九龙宝座,一边是珠冠大花小花千树,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再往下依次坐着皇上的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另一面则是皇室宗亲王公大臣。
姬桩远远看见楚襄坐在其中,右手边是穿着花钗翟衣被封为一等荣国夫人的春困,至于荣桓则在亭子下方的席位就坐,相伴的还有王莫然。
进得钦安亭,先向帝后及各位妃嫔请安问福,之后一一落座。姬桩找了个能一眼看见楚襄,又较不起眼之处,莺歌和兕子立在身后,皆一副安然的模样。少顷,听到首领太监唱喏挥拂尘,赏花大会正式开始。
这是继五年一选的秀女后,唯一进宫伴君的机会,各家的小姐姑娘自是卯足了劲。像安国公家的小姐身姿窈窕,立在一朵花鼓上翩翩起舞,惹得众人轻叹不已,有些年轻公子已经交头接耳频频侧目;还有如抚远将军的嫡次女,生的娇小可爱,却舞着一柄大刀虎虎生威,当真巾帼不让须眉,皇上也直夸赞有女荣焉;再比如太师府的萧/明/慧,一手狂草一手行楷,双笔同下,一只小脚还可泼墨作画,真真叫人大开眼界;冯贤妃的侄女冯雅诗也不遑多让,与容蓉合作长相思,琴曲竟盖过了容蓉的歌喉,冯贤妃更是眉开眼笑,在皇上耳边娇声连连。
姬桩左手一杯上好的浮云山茉莉香片,右手一块芙蓉糕叠蔓越莓饼,头顶桃花红的艳粉的娇,风一吹洋洋洒洒落下来,像下了一场花雨,掉到茶碗里,被姬桩一气儿喝掉。
她热闹看的起劲,没人注意到,莺歌给她续茶水,也不管什么食不过三了,“大姑心情好,当成看戏一般了?”
姬桩咬了一口芙蓉糕咕哝着,“看戏哪有这热闹,你看见蓉姐儿那脸没?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这时全然不见一贯的端庄贤淑,竟像个不正经的玩闹劣童,说话也没轻没重的。
莺歌看了看对面的公子席位,觥筹交错间自有一番定夺,各花入各眼,其实真要是这里得了哪家青睐,也是好的。
就见小宫女匆匆过来,先行了一礼,之后告知下一个便是姬桩。两丫鬟赶忙扶起姬桩,莺歌仔细端详了姬桩的妆容发饰,兕子整理了衣衫裙摆,差不多了,才扶着姬桩去了前面。
马公公抖了抖内监服,立在亭边大声道,“宣宜县主府嫡女顾氏姬桩,年二十五。”
热闹的宴席间突然有些安静,众人停下行酒、交谈,连帝后皆停箸官网,但见马公公话落,自贵女的席位缓缓走来一位女子至亭下站立。
“臣女顾姬桩,德蒙皇上皇后娘娘召唤,入东宫赏花。太子太子妃娘娘千岁金安,臣女愚钝,手脚笨拙,只能做《心经》一卷。”
李承恪撂下手中的金樽,朝亭边的马公公使个颜色,就见他下去接过姬桩手上的书卷,捧至跟前。
太子妃抿唇不语,面上端得大体,实际已是不满。别家小姐姑娘都是歌舞才艺,她姬桩到好,写了本劳什子的经书就想混过去,偏殿下赏识,还奉给父皇看。眼下母后虽没说什么,只怕呆会散去便要训斥她了。
李承恪知道姬桩的画技卓绝,早在顾仙懋的书房就见过,行云流水豪气潇洒,那是刚刚萧/明/慧小打小闹比不上的。只是她的书法也是第一次看,下笔有力,字迹苍穹,虽然这“才艺”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得父皇好字,多少不会太计较。
果然,皇上有些板正的脸在见到姬桩的字后,稍显动容,越翻到后面还有些爱不释手。过会又听姬桩在下首解释,昔年县主养育,尽心尽力,她得县主厚爱,不敢忘却。然县主故去,无以为报,只能寥寥几笔,宽宥心绪,感念祖母。如今得见圣恩,似回从前,县主与圣上,兄妹情深,无以为表,只得做《心经》一卷,望圣上龙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席话令皇上眼含热泪,先皇众女不是和亲便是嫁与番臣,只有宣宜县主留在京城。到后来兄弟姐妹相继故去,还是只有宣宜县主,他便时常宣她进宫闲话家常。
那时姬桩也随伴在侧,几年不见已经娉婷玉立了。皇上挥下冯贤妃的宽慰,对姬桩语重心长道,“难得你有孝心,宣宜不在了,你就常来宫中陪陪朕吧。”
众人皆被皇上的话击中,几番猜测下来就跪下齐道,“圣上慈善。”
李承恪看了又看姬桩,她穿了同萧/明/慧一样粤绣的襦裙,发髻服帖,容貌国色。同她的聪慧机敏一样,姬桩从未让他失望过,县主府的大姑,担当得起。
姬桩一下成了众人追慕焦点。一边的贵女席上,自是同仇敌忾,其中当属容蓉和萧/明/慧,两个可谓众星捧月的人一下子被盖过,这种气怎么忍得。
容蓉不屑叱道,“这么一个老姑娘,还真是痴心妄想。”
萧/明/慧转了转眼睛,目光自太子妃身上就没离开过。她在家时可是授了姐姐太子妃的意,要进东宫做良娣,然而从一早见姐姐便觉她神色间不太好,刚刚更是脸色发青。她又复看了太子,俊美的面庞如若白玉一般,笑容浅浅自唇角漾开,一边有个梨涡。
“我听你说,容四爷相看了顾姑娘?”萧/明/慧决定从容蓉这边下手打探。
容蓉下意识瞥向了容桓,见他一手执杯,对旁边王莫然视若罔顾,双目直视姬桩,甚是锐利。她现在到希望姬桩嫁与四叔了,起码她少了个入宫对手,“长辈的事轮不到我小辈来说,只不过我那个表姐,可是不能让人小看的。”
在列的未婚的众勋贵世家的公子们,除了容桓,多是子蒙父荫的纨绔子弟。能入容桓眼已是不易,刚才那几句话,又说的皇上感念颇深。
萧/明/慧扫了一眼坐会角落的姬桩,这女人心机深重,又聪明美丽,怎么看都是个碍眼的。一切阻碍自己的都要消失,萧/明/慧敛眸低头,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