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响起叽叽喳喳的鸟叫,李柯然推开窗户,贪婪地呼吸着清晨的空气,街上虽然吵闹,但让他觉得无比踏实。
巷子虽然离市中心不近,可街道两边的房子都是些古香古色的老建筑,木橼飞檐,雕廊画栋,现在交通发达,而且这种距离感无形中保留住了这里原本的悠远韵味,倒吸引了不少游客慕名前来。
一连几天,五叔都限制了他的外出,现在的李柯然除了吃饭睡觉,就只能趴在窗边望着路上的人群发呆。
比起东城城郊那起轰动的案子,关于中山路28号的杀人命案,电视上的新闻主持人只是语焉不详地随便报道了几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东城的街头巷尾到处都在传这两起案子,还有人跳出来煞有其事地分析两起案子的关联,说这绝对是连环杀手干的,还是无差别作案,一天不抓到凶手,这座城市的每一人都会有危险。
不少人听了自然是嗤之以鼻,不过晚上加班的人明显变少了,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也不见了踪影,烧烤摊的生意都变成了外卖上门,每一个夜间送外卖的小哥自发地配备了电棍、防狼喷雾等防身物品。
加班少了,夫妻关系融洽了,没有广场舞的噪音,邻里矛盾也缓和了,大半夜的也没有人在外面闲逛闹事了,东城市的夜间治安一下子空前好转。
在远离市中心的这条巷子中情况更加离谱,晚上八点一过,整条街跟清了场一样,一个人都没有。
作为两起案件的主要参与者,李柯然自然知道更多的内幕,可他不敢胡乱跟人说起,事件的真相远比传闻更加可怕。
那个神秘的风衣男从那天后再没有出现过。
五叔很焦虑。
倒不是因为担心李柯然,上次雷公的事情让他心疼了好久,这回送快递没办成,风衣男一天不出现,这事就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愁的他连每日擦花瓶的频率都降低了。
李柯然洗干净脸,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可他不想下楼,实在是因为不想再吃五叔做的早饭了。
用他的话说,整个烹饪过程就是不小心把调料全打翻在锅里,然后赶紧把里面的东西抢救出来。
“五叔,我想去门口买个早点。”肚子饿得有些受不了,李柯然只好往楼下探出头询问五叔。
“不......算了,别跑远了。”
“好嘞。”
......
一套煎饼果子下肚,李柯然的状态明显好多了,他惬意地向邻居们打着招呼,眼光一瞥,一个极为面熟的家伙出现在不远处。
怎么是他?
李柯然赶忙躲在了路边木柱后面,偷眼观察这个逐渐逼近地不速之客。
一个国字脸的严肃男人,一双锐利的眼睛朝左右逡巡着,在扫过李柯然所处的木柱时目光停留了一秒钟,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孙队,他来这里干什么?
监视我的?
眼见一身便装的孙队朝前走去,李柯然满肚子疑惑地在后面远远跟着。
在路过事务所时,孙队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朝前面继续往前走。
“不是来找我的?”
越靠近巷子深处,路人越少,里面居住的大多都是巷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除了他们的子女,平时很少有人会过去。
“难道里面住的有孙队的亲戚?可我以前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他。”
好奇心的驱使下,李柯然没有返身回去,而是继续跟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
风呜咽着吹过,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孙队没有发现李柯然,他像是有心事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差不多二十分钟后,他停下了脚步。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巷子的尽头是一棵相当高大的黄角树。
这棵树从李柯然搬到这里就有了,没有人知道它存活了多久,这地方平时鲜有人来,倒是每年春节前夕相当热闹,巷子里的住户都会跟着年龄最大的老人一起在树下的神龛处上香祈福。
人老成精,树老成妖,但是这棵树不太一样。
黄角巷,据老人讲就是因为这棵树命名的。
当年黄虎张献忠率军沿途烧杀抢掠,眼看就要杀到这里,年轻点的大多都逃走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留在这里等死。
正当大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一个妇人通知每一家在门口挂上黄角树的枝条。
反正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每户在门口挂上枝条后就战战兢兢地躲在家里等死。
奇迹发生了,张献忠的军队像是集体致盲了一样,没有人停下来,每一个人都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前赶路。
众人得救了,劫后余生的人们赶紧登门道谢,妇人这才告诉大家,数年前的一个夜晚,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晕倒在她家门口,她将那人救起细心照看,等到第二天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人早就不知所踪,房间内也没留下任何字条。
对于道士的不辞而别,妇人也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就在张献忠部队打到这里前一天的深夜,那个道士却再度造访。
为感谢她当年的救命之恩,特意来此传授镶解之法,她家门旁的黄角树乃是棵仙树,只需将树上一截枝条挂于门前,便可保全家无虞。
道人说完话,妇人登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床上,她很快注意到,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正放着一截黄角树的树枝。
众人因为妇人而保全了性命,但是她的名字却不曾流传下来,这棵树反而因为这件事被这里的人当做守护神,世世代代地被供奉下来。
粗粗算来,这棵树也有将近400年的历史了,而这400多年来,这巷子历经磨难,但最后总能奇迹般地保留下来。
不过,这就是孙队大老远跑来这里看一棵树的原因?
李柯然不相信,但是看着呆呆站在树前的警察,他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理由。
树旁的院子空了不少,大多都不住人了,不知等了多久,他看到孙队准备转身,吓得赶忙把头缩回木柱后面,直到一脸心事重重地孙队走过自己。
等看不见孙队的身影,李柯然这才从木柱后面跳出来。
“小伙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李柯然背后响起,他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拄着拐倚在门口的老人。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沟壑,老人须发皆白,一口牙齿早掉光了,嘴巴内凹,显得一脸苦相。
“小伙子,你来。”老人朝李柯然招了招手。
“谭......老,你找我?”李柯然朝老人走了过去,他依稀记得对方的姓氏,去年就是他带着大家给树神上香祈福的。
老人笑着,拉着李柯然的手,李柯然感到好像干树皮在自己掌间来回剐蹭,不疼但是不太舒服。
“去给树神上柱香,它会保佑你今年万事顺遂。”
李柯然挠挠头,接过老人手中的线香,他走到神龛前,用打火机点燃,朝着树规规矩矩地鞠了三躬,把香插进香炉时,他注意到里面还残存着三根未燃尽的香头。
是孙队上的香?
他不去庙里,为什么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给树上香?
这一路跟来,心里的疑问没有减少,反而还更多了。
李柯然心事重重地走回老人身旁,笑着对老人点点头:“谭老,香我已经上了,您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老人摇摇头,脚下微微一颤,吓得李柯然赶忙伸手扶住。
“不碍事的。”老人浑浊地双眼看着黄角树,目光又转向了离树最近的那座院子,“都六年啦。”
“什么?什么六年?”
老人没有回答李柯然,转身颤巍巍地朝院里走去,踩过一地的枯叶,只留下拐杖哒哒的墩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