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天傍晚,换了便装的赫尔曼出现在了“白橡树”酒馆里。
从年轻时他就不喜欢这种地方,太吵闹,并且充斥着各种粗陋的语言和音乐,会让他的耳朵非常不舒服。
他来这里,除了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扑克牌卡面的画师,还想看看这套“伽叶神明”在城里到底有多么流行。
他年轻时也热衷于传播艺术之神的信仰,但在西大陆流行的苏泽圣教是彻底的一神论宗教,将其他的神明都驳斥为伪典和异端,他处处碰壁,只能离开祖国到处流亡,等到在德维特落脚时,他已经不复年轻时的热血,淡了传教的心思。
但他明白这样的方式对传播信仰的意义,从同事的口中他得知血族始祖是这套卡中最难出的卡之一,罕见便意味着珍贵,不管人们是否有意识,这种做法都会改变他们的固有印象,让他们觉得“血族始祖”比什么圣约里的七大天使要高贵。
教会向来自矜身份,至少明面上从不屑于将自己的神和世俗的铜臭味牵扯在一起,不知道那些清高的传教士看到圣约里侍奉于主身侧的天使长被人公然拿出来售卖,而且在人们眼中七个打包加起来还比不上一张血族始祖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但白橡树却和他印象中的酒馆截然不同。
枝形吊灯的光芒照亮了酒馆内部的装潢,原木的色调清新自然,酒馆里虽然人满为患,但没有人高声喧哗,只有漫不经心的哼唱仿佛振翅的白鸟,低徊在满室温暖灯火之下。
歌声来自于吧台后抱着在迦兰人中流行的六弦琴弹唱的黑发少女,他曾流亡过许多国家,能听出歌者使用的语言是云穹语,但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词曲。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歌词简短,但是词意隽永,他能理解是送别的意思。
唱歌的人当然是贝尔纳黛特,她偶尔会带着伊莉莎来酒馆帮忙,应她的要求,老亚伯约束了来酒馆里买扑克牌或者喝酒的人,限制他们不能大声喧哗,以不能打扰到其他人为标准,所以比起酒馆,白橡树现在更像是桌游吧一类的地方。
德维特是移民国家,许多人都是因为战乱或者异端审判才背井离乡流亡到这里,这些人依然忘不了故乡和友人,用歌声来表达自己的思念。
贝尔纳黛特看着手痒,从唱歌的迦兰人手里借来了他的琴,六弦琴已经有了她熟悉的吉他模样,她简单地拨了几下就已经找回了手感,弹的是几乎对任何乐器都是入学必备曲目的《送别》,把汉语换成伽叶的云穹语居然也没有太多违和感。
赫尔曼在歌声里想起了散尽家财将他从异端审判庭里救出来的友人,自从他踏上流亡的旅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但在此刻,他站在夕阳笼罩的码头上目送他远行的身影突然又清晰了起来。
贝尔纳黛特唱完了就把六弦琴还给了迦兰人,酒馆是开门做生意的,她当驻唱歌手又没人给她钱。
红了眼眶的迦兰人把自己的琴拿回来时脸上的神情居然还有点儿不舍:“再唱一首吧。”
“是啊,再唱一首吧!”
酒馆里本来正在专心听她唱歌的人闻言顿时纷纷附和道。
“下次有机会的话。”贝尔纳黛特就是一时兴起,没完没了可还行。
店里的人都知道她才是酒馆的正牌主人,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纠缠不休,回过头纷纷招呼起同伴继续刚才的牌局,酒馆里这才又热闹起来。
赫尔曼并没有犹豫,他向那位有着不似人类的美貌的黑发少女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