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绵绵延延下了整夜,次日允诺抱着被子望向窗外一地黏湿的落叶。
近日波诡云谲的朝堂议事被摆在了明面上,段锲难免分了些精力在前朝,允诺发着呆心道:理解至上、宽容万岁。
“主子?”苏苏捧着浸了青叶的铜盆等了一会儿,见允诺脸上忽青忽白,不由好奇,“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允诺回过神来,连忙甩开锦被翻身下床,“今日去齐荏姐姐那看看小公主吧。”
齐荏的女儿出生也有一年有余,起名“希卓”,生性乖巧,倒是与齐荏如刻同模。
“干女儿!”允诺拎起裙摆一脚刚踏入齐荏院门便开口嚷道,“小娘来了!”
齐荏正拿着只拨浪鼓逗弄着小公主,听罢双双转头,一见这青色的来人,皆是笑容更笃。
“一雨一寒,怎还穿的这般单薄。”齐荏微微偏头示意下人进屋寻了件大袍,她亲手披在允诺肩头,小声责备道。
允诺满不在意地颠了颠袍子,笑嘻嘻地将小公主架了起来:“小家伙儿,你又好看了呀,跟你母亲越来越像了呦!”
齐荏将耍货搁进一只小匣子,笑嘻嘻地盯着两人的身影。墨青色的石砖被雨水浸湿,零星缀着些残叶,透着些丝的寒气,看着有些凄凉与惨淡。
齐荏留了允诺用膳,席间允诺总觉的齐荏似是忧心忡忡,她咬着筷尖,抬起眼帘盯着一言不发的齐荏。齐荏仿佛胖了些,面色也红润了些,只是她面上淡淡地伤疤却尤是能瞧得出来的。
很像一位母亲了。
允诺扬了扬眉毛,又低下头来扒饭,良久才止了筷问到:“姐姐,你有心事。”
齐荏听罢口中一顿,她抬目望了望允诺,驱了下人,这才搁下玉筷:“阿诺,你可知前朝之争?”
允诺这些日子想这些想地头大,心道好容易来散散心,没料到峰回路转,还是兜兜转转。她心底无奈,但还是撇了撇嘴道:“有所耳闻,姐姐要于我讲什么吗?”
齐荏叹了口气:“我道你心思细腻,这些话我不说你也心中有数,只是阿诺,许我多一句嘴,王爷此时定是心焦难定,想来……”
齐荏说到这里顿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应该劝允诺理解王爷迟迟不入后院,应该理解王爷久久不来看自己的女儿,应该理解自己在深宫中孤寂这么多年。
允诺见面前人忽地哽住一般,心里有了数,连忙给齐荏夹了两道膳:“我知道了姐姐,我都懂得,不说了不说了……”
齐荏看着碗中渐渐高起的小山,无声地笑了笑:“好,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允诺回到自己住处有些晚了,她坐在铜镜前百无聊赖地抚摸自己额前的伤疤,突然想到什么趴倒在自己的榻前翻找起来。
苏苏进来时却发现允诺一身戎装跨坐在背椅上擦拭着她那副阴阳双刀,猛地被吓了一跳:“主……主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允诺听罢住了手上动作,她缓缓起身将双刃贯回腰间的鞘子里,抬手捋了一下盔上红缨,神色一凛,足下一蹬,欠身略过苏苏夺窗而去,只留了一句:“不必担心。”
“主子!主子!”苏苏撂下手中的物件也跟了出去,可院内哪还有允诺的影子。
允诺没有走远,只是在府上的屋墙头跳了跳。那副阴阳刀许久未出鞘,允诺握在手中竟有些生疏了。她避开府上的督查,飞身于王府最高的屋脊,立于瓦梁,身后一轮半月,映得双刃生寒。允诺眯起双目来俯瞰重岩叠嶂,以及宫墙之外的灯火阑珊。正待感慨,忽闻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她微微侧首,敛紧了双刃。
只听破空之声逼近,允诺偏头,一支树枝裹着汹汹之气沿着面颊擦过,她反身欲刺,那人立起树枝格挡,却被黑刃拦腰斩断。待允诺站定,这才看清来者。
“檀郎?”允诺有些慌神,自己好像许久没见面前的少年郎了。
段锲面容依旧温雅如玉,他只束了马尾,未理额前鬓角的碎发,外披玄袍,并未合袍,内里着白衣,陡增慵懒风姿。现下正背负一手,笑嘻嘻地盯着自己手中被削平的枝子:“阿诺,你要知道我寻一支分叉少且直的树枝,着实废了不少功夫呢。”
允诺咬着笑唇笑了,她见那人抛了断枝后扬起眼帘又笑道:“赤手空拳,你也真是会难为我。”
允诺笑着收了双刃,她挑着眉毛、盯着段锲足上那双穿了有些日头的鞋上前踱了两步,娇嗔道:“又没人让你陪我过手。”
段锲依旧笑着没说话,他一脚向后撤了一步,中心压低,立掌于身前,示意允诺:来。
锲王府新来的督查紧紧张张地捏着长剑,忽地发现房梁上有两个身影,这人连忙捣了捣身边人:“你……你瞧!”
“瞧什么?”那人有些瞌睡,顺着视线望去,果真是两个正切磋的热火朝天之人,他揉了揉双眼,“那是王爷和良人,有什么好怪的,习惯就好。”
“奥……习惯就好。”新来的督查点点头,又看了看梁上身轻如燕的身影,喃喃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