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凉风袭来,回过神来的雨笙被惊的打了个寒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离学校已经很远了,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四周的荒郊野岭连个正经的路灯都还没有,只有几根木杆杵在那里,最上头挂满了凌乱的电线和一只灯泡,在漆黑的夜里发出微弱的白光。向不远处望去,连着几户人家。
在这不被主城光芒所笼罩的,漆黑的山林尽头,在这零散的建筑垃圾之间,这几盏灯所发出的微弱光芒如同界碑一般,勾勒出人类城市与自然的界线。
这微光,面前是漫山碎石,林木滔天:背后,是满城家长里短,灯火通明。
“这么远,,有人住?”雨笙心里暗暗紧张。“这荒郊野岭的,明明离大学城那么近,为什么有人会住在这里,好不正常。”
经历过刚刚的事情,又没了第二人格的背书,现在的自己真就是草木皆兵。望向这里与大学城之间的那一段漆黑的马路,腿更加站不住了。四下望去,自己好像被困在这白光的孤岛上。
他颤颤巍巍的扶着电线杆,上面的倒刺瞬间就把手掌勾出血来。
雨笙吃痛低吟一声,手没扶稳湿滑的木杆,整个人重心没稳住倒在地上,胳膊再次狠狠的砸在一颗小石子上,痛得他喘不上来气。
在喘息声中,远远的平房门被缓缓打开。屋内的白光勾勒出一个让他浑身颤栗的人形黑影。
“哎,我操,我操!啊啊啊!”他声音嘶哑的大吼着,在地上连滚带爬,顾不上前面的黑暗,疯了似的一路向着大学城的灯光狂奔而去。
寂静的夜晚城郊,一只飞鸟从深邃的夜空中略过。它俯览大地,看着一条条奇怪的触手在山林间盘绕,汇向远方的一片光芒。在这些奇怪的触手上,微弱的光点在不停的穿梭,有些消失在森林里,有些溶于远方光芒。它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发光的小点,并没有发现,身下一个不会发光的,更小的黑点也在缓慢的向着那光芒移动。
他从璧山脚下一路跑到了学校旁边的龙湖U城,没有一刻停歇。最终在一家绝味鸭脖店的门口倒下了,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遍体鳞伤的身体早就支撑不住了,他坚信自己的骨头是靠自己强大的信念包裹着才没有散架。瞟了眼手机的时间,夜已经深了。
雨笙看了看川美的西门,又望着不远处那栋挂满酒店招牌的公寓楼,深呼口气强撑着又站了起来,把自己的衣服反着套在外面,拍了拍灰,一瘸一拐的过马路朝那边的酒店走去。
在酒店楼下,他对着反光的玻璃再三审视镜中的自己。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头上的汗混着雾中的尘土在脖子上淌下一道道浅浅的暗痕,衬衫袖子被撕破一个小口,不过在大片暗红色的血污上毫不起眼,自己这幅样子断然是不能回学校的,还好校外u城里有大把的酒店可以供他落脚。
雨笙边翻着手机,边想着找什么托词来解释自己这幅装扮。他看来看去,选了一家之前跟前女友来过的酒店,些许的熟悉感都能在此刻给他巨大的安全感。
事实证明他的举动是多余的,他一步步挪到前台时才发现,这里并没有人。手机上下单后,房间密码不一会就发过来了。
随着酒店的灯啪的一声被打开,柔和昏黄的灯光萦绕在洁白的床上,他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淌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坐在床边。身体慢慢的摊倒在床上,倦意一下子就如潮水般袭上头顶。可刚一闭眼,那血淋淋被割裂的肉块便无比清晰的浮现在眼前,自己差点又叫出声来。
四周的灯光是他安全感唯一的来源。自己心里清楚,今晚注定是睡不着的,只好蜷缩起身子,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大学城。
雨笙铭记着第二人格昏倒前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别回学校”。
这一晚,他自己在学校旁的酒店里战战兢兢,回忆依旧时不时的突然在眼前重播。碎肉和血水一遍比一遍清晰。玻璃中的自己,布包的人模上面的花纹,水槽的滴答声和匕首精致的刀锋,细节不断在脑中叠加,雨笙没办法停止,哪怕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这来自大脑的画面音频依旧不会停歇。
他能做的只有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强忍着用手不断的掐住鼻子,通过窒息感让自己保持间歇的清醒。
每次回忆结束,他都是一身的虚汗,裹在被子里喘着粗气。刚想伸手去拿旁边的纸巾擦汗,眼前的纸巾却成了人模身上的碎布,他连忙再次掐住鼻子,死死的闭着嘴,努力从这幻觉里挣脱。
一晚上的反反复复早已搞得他精疲力尽,但让他稍微有些欣喜的是,自己的大脑终于消化掉了这巨大的震撼,那一幕幕画面在眼前不再是那样的清晰强烈。而他也看了无数次自己在眼前裂开,早就没了初次的恐惧,反而可以在回忆里仔细观察那些之前没有注意的细节。
当回忆不再能完全包裹住他的五感时,他终于可以思考一个当下,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了:那个东西到底是不是人。
在接下来的后半夜,他一直在思考。与其说是思考,不如叫祈祷。他既祈祷那不是个人,至少杀鬼不犯法。可是如果是鬼,那就不一定真的死了,厉鬼报仇的故事自己没少看,便又接着祈祷不要厉鬼来上门报复。这样一来反反复复,门外稍微有点脚步开门声,他就惊得汗毛倒立,不知道门外来的是警察还是女鬼。
第二人格昏睡过去没有三五天是醒不过来的,雨笙虽然知道,但还是翻来覆去的在嘴上念叨着。“在不在,在不在,,,”多年来,难以抉择的时候,他嘴上总会念叨这句。可惜,今天迟迟没有等到回应。这样他愈发害怕敲门,过了时间前台总会来敲门的,对于敲门未知的恐惧逼着他不得不在前台来之前走掉。
就这样看着窗外太阳渐渐升起来,不得不面对新的一天的时候,他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自己八成在劫难逃了。毕竟是杀过人了,虽然很难接受但是也释然了。与其苟且偷生活着顶个杀人犯的名字过一辈子,或者日日担心厉鬼上门,那还不如堂堂正正的离开这个世界,把自己最后的体面留给大家。
“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多少,,”他嘴里念叨着,眼泪映着晨曦的光芒,刺的眼睛痒痒的。
他望向窗外,雾中的城市在清晨的阳光下映射出一种灰蓝色。他想起了家乡海边的日出。很久没有看过海了,好像也有几个月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原本很抵触回家的雨笙突然间对家乡有了强烈的思念,也许落叶归根不到将死是不会理解的吧。
“回家,要回家!”雨笙双目紧盯着太阳,泪光在眼前映出了如万花筒般的绚丽色彩,在眼前纷飞的光影中,他仿佛看见了海面上的波光粼粼,看见了小时候痴痴地望着大海的自己。
他擦了擦眼泪,拖动着麻木的双腿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一副极度憔悴的面孔吓了他一跳,空洞的眼神,紧皱的眉头,黏到一起的乱发。他摸了摸脸,镜子中的那人也跟着摸了摸脸。“呵,又是幻觉吗,哈哈哈哈。”他低笑了几声,看着镜子的自己,想停下却控制不住,笑声越笑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扶着洗手池嘶吼的笑着,直到喉咙抵到了气管,声音夹杂着粘液的喘息却依旧没办法停下来。他努力抬头看着镜子,但像是被摁住了头,每次笑声间隙的颤抖都阵阵的把头下压,布满血丝的双眼涌动着暗红,眉头与拱起的鼻子扭在一起,下方是为了呼吸近乎张到撕裂的下颚,嘴巴为了呼吸死死的张着,舌头卷起不口水从嘴角滴到洗脸池里,在嘶哑的笑声中,仿佛镜中那人才是真实的,自己只是随他操控的影子。
“咚咚咚,咚咚咚。”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里面还好吗?先生?可以进去吗?”
雨笙跌倒在地上,按着自己的喉咙,由于迟迟控制不住自己大笑,一口气一直上不来,嗓子发出奇怪的抽气声。
“滴。”门被刷开。来人看见倒在厕所地上的雨笙连忙惊呼。喊罢便向前一步伸手扶他。就在即将碰到雨笙胳膊的刹那,捂在他脖子上的右手忽然不受控制的一甩,打开了那只手,笑声也随之停下来。雨笙这才忽的翻身,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来不及多想甚至去掩饰,慌忙的躲开了那人鄙夷的眼光,一咕噜的跑到了楼道里。伸手一摸,手机依旧在兜里,这才放心些许。走廊的窗外,炙热的阳光已经把街道照的煞白,仿佛每一丝污垢都难逃他人的眼睛。
“回家,回家!”雨笙锤着胸口默念,大踏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