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这座教堂二十米深的地下,纯白色房间里,穿着棕色夹克的男人趴在地上口吐白沫,他的脸上手上俱是血红的口子,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就像是全身被什么细小的锐器割破,额头上布满的痘印有些破掉流出脓来,显得恶心可怖,男人的右脸上一颗黑痣十分显眼。
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越昔来机关询问下落的黑心药商朱要。
机关明明已经抓住了他,却没有跟越昔这个贫民区的男孩说出实情。
朱要狼狈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口中不时发出痛苦的叫唤,然而他面前的人始终面无表情,此人一头白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眉目清秀脸部轮廓分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严谨的科研人员或是医生,但不论是哪种,第一眼都想象不到他会是把朱要折磨成这个样子的人。
“朱先生,你应该了解我们机关,我们只取我们需要的东西,你的性命,我们其实没有夺走的必要。”男人的声音温和好听,如果男人是个医生,那么来问诊的病人应该会很愿意和他述说自己的症状。
“大,大人,”朱要吸着凉气,强忍疼痛:“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是通过信件联系我的,在我取到货的当天夜里,信就送到了我住处的信箱。信的格式与我们商人间约定生意的订单完全一样,这种情况我们只要有货,都是默认接单的,买主如果在交易地点多等了货主十分钟,货主没来,交易才会自动视为取消。”
“地下交易的规则我清楚,说些别的。”
朱要呼吸一阵急促,焦急地说:“那两个抓我的老鼠走后,我就把交易的地点都告诉了黑街老大,但他找不着买主的,那时候早就过了交易时间。”
男人微微一笑:“我说过,说点我不懂的,你说的这些我已经和那个人确认过了,我不想在这点上刁难你,朱先生,我们要知道的是你的货源。”
“这……这不行啊,”朱要额上脸上乃至整个背后都被冷汗浸湿:“我们做生意的,怎么能……怎么能透露货的来源,这,这……”
踱步声一下下回响在这个房间里,如同有一把锤子撞在朱要的胸口,令朱要脸色愈发惨白,在这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只有一分钟,又像是过去了半小时一小时,可他始终强咬着牙没有吐露分毫。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黑街商人没有错,但如果违背了黑街商人的规矩,他就没法再在黑街立足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能滚回肮脏的贫民区里发烂发臭,即使他还存了一笔小钱也无济于事,因为到那时,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黑商会立刻将他所剩的价值吃干抹净,大家水也别怨谁,这就是游戏的规则。
这就是黑街的残酷。
所以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想违背黑商的规则。
他不想再回到那个贫民区里,不想再做吃不饱穿不暖的贱民。
他想要有自己的生活,想要有温饱。
这样的要求,难道都错了么!
就在朱要内心挣扎最激烈的时候,男人忽然拍了拍手掌,称赞说:“朱先生不愧是生意场上的老人,我个人十分佩服朱先生的做法。”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为难朱先生,就成全了您的商人原则。”
空气似乎在此时冷了几分,纯白的房间里黑暗突然自外向内蔓延,最终只余下头顶的一束细小光线,正好映在朱要的脸上。
随着这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隐没进黑暗中,这间干净的房间突然就变得阴冷恐怖起来。
四周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如跗骨的蛆又如无形的手,找向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
“不,不要,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朱要的眼睛里似乎倒映出了地狱的场景,他张开大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五官因为恐惧而扭曲,脸变得狰狞起来,好似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谁也不知道那一刻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说,我说!”他边爬边喊,汗混着咬破嘴唇的血流进嘴里:“是黑街的李严!他是一个托家,一手托两家,把贩货的介绍给收货的,从中收回扣!那个药剂就是从他那拿来的。”
诡异的声音戛然而止,光明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朱要身边,白大褂男人再一次走入光中,在朱要跟前站定:“这么说,这个李严是知情人。”
朱要再次看见白大褂男人,脸上立刻涌现出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的诡谲笑容,人类的阴暗面在这一瞬间暴露无遗。
看上去越坚持自己原则的人,一旦抛弃一切约束,或许反而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可怕疯狂泯灭人性。
“对,对!他知道,他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了我!”
“哦?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白大褂男人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可是老道的黑街商人啊朱先生,你刚才还打算坚持你商人的原则。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你怎么可能在不知道商品详细的情况下就随意收货呢,你就不怕……”
“货砸在自己手里吗?”
白大褂俯下身,一把揪住朱要的头发抬起,他的脸在光线下变得模糊不清,朱要只能清楚记得他嘴上挂着的柔和微笑,心底升起无限的恐惧。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朱要惊恐地瞪大眼睛,他胡乱地挥着手,却无法再说出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响了起来,朱要眼睛圆睁,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什么黑色的东西已经顺着他长大的口腔钻进了他的身体,他一寸寸地移动着,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拖进身后的黑暗里。
连绝望的惨叫,都无法发出来。
“不好意思啊朱先生,在你成为知情人的那一刻,你的性命也成为了机关所需要的东西。”
白大褂男人似乎离开了,只留一束微光的黑暗房间里,咀嚼东西的声音在安静无声的房间里若隐若现,透着诡秘与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