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风,吹打在左脸的伤口上,有一股火辣辣的疼。
越昔被那些人扔在了废弃街道与黑街连通的一条小巷里,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从巷子里走入黑街,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真正暗了下来。
街上各个店铺已经亮起了灯笼,他本想直接回家,可没走两步,就听见不远处神册大道的方向有吵嚷的声音,这在平日里几乎不可能出现,不断有人往那里快步走去,三两行人互相私语着什么,隔着太远也听不清,但每个人脸上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一种精神头,这些往日里浑浑噩噩的贫民,每天都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可在这个瞬间却像忽然重生了一样,他们爬出尘封的棺木,贪婪地吮吸着暮间的清新空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越昔强忍着伤痛,跟随人群朝人声最嘈杂的地方走去,路上他也终于从行人的只言片语里了解了他们在去往哪里。
无数的人聚集在神册大道的两侧,西边是衣服脏乱的贫民,东边是光鲜亮丽的贵族,但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聚在这里。
他们的目光注视着巨大的LED显示屏,越昔想起今天是LED显示屏两周一次更换视频的时间,不过往常更换视频也没见多少人关心,怎么这一次来了这么多人。
这时越昔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喊着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望见微褐色长发的女孩在不远处冲他挥手。
他笑了笑,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起来,佩儿也发现了越昔的情况,焦急地跑过来,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吧嗒吧嗒就掉眼泪:“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越昔咧了咧嘴:“被废弃街道里的一群家伙抓去问话了,别担心,这不问完就放我回来了吗,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地方……呲!”
说道一半,佩儿从篮子里拿出纱布拍在他的伤口上,疼得他话都没法讲完。
“你!你和阿诺都不让我省心!”佩儿的小脸上又气又急,说不得下手重了点:“幸亏我去找李大爷接了新的纱布和绷带,要不然你回去都没药用。”
“用完再受伤可没药和绷带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佩儿在越昔脸上贴了个难看的创口贴,身上其他看不见的伤只能回家再让越昔脱了衣服缠绷带上药,女孩气愤地扭过头,看起来是再也不想搭理这些不断受伤不断让自己担心的坏家伙。
可女孩走没两步,又气恼地一跺脚,回来搀住越昔的手,嘴里嘟囔:“我本来可是不想理你的,就是怕你走不动道倒在地上碍人。”说道最后女孩的声音就小了。
越昔知道,佩儿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
男孩笑了笑,与女孩肩靠着肩,走到人群边上,仰起头,目光随着人群一起望向那块巨大的LED显示屏。
屏幕里,一个戴着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走到镜头前,男人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西装,打着蓝色领带,中等身材看上去很干练,有点像是灾难发生前在CBD区最常见的那种精英白领,只不过现在穆斯贝尔里再也见不着了。
男人微笑着开口,语气沉着富有磁性,充满自信和力度。
“所有的穆斯贝尔居民,你们好,我是穆斯贝尔堡垒核心的行政总长,耿江。”
这竟然是一段直播的视频。
耿江扶了扶自己的金框眼镜,眼底有精明的光一闪而过:“各位,相信数月以来,你们已经从LED显示屏播放的视频中,了解到了转变者这一项新型人类兵器。米迦勒机关对我们人类的身体进行了基因改造,在他们的血液里流动着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微型纳米机器人,他们可以激发人体潜能,帮助人类获得更加强大的肉体力量,甚至拥有超乎想象的能力。用拳头打碎狄斯比斯的坚硬外壳自此不再是幻想,而是现实。”
“自从转变者投入世界各地的战场以来,先后已经有七个人类聚居地获得了战略性的大胜利,其中尤以美联邦的首都瓦尔哈拉和我华夏国位于原京都位置的堡垒阿斯加德胜果最丰,领土扩张了近乎一倍。”
神册大道两边,听到这一片哗然。
人们都惊叹于转变者的强大,对于人类取得的巨大胜利欣喜若狂。
似乎预料到了人群的反应,耿江在这时刻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始终挂着一贯的自信笑容:“而接下来,转变者将要到达的聚居地,将会是我们穆斯贝尔。”
耿江的话音刚落,现场的人们就已经完全沸腾了,那所向披靡的转变者队伍,竟然马上就要到他们穆斯贝尔来了,从视频里他们已经见识过转变者的强大力量,那简直就像是神派来拯救人类的天使。
他们不止一次幻想过有人来拯救他们,但直到昨天,那都还只是不切实际的梦。
可今天,他们知道,天使真的要来拯救他们了。
有了转变者队伍的帮助,穆斯贝尔堡垒或许也能扩张领土,到那时人们不必再挤在肮脏混乱的贫民区帐篷里,可以住上自己的房子,有更多的良田可以耕种,有草场可以养殖,很多原有的基础建材工厂也将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人们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
人们脸上都有了久违的笑容,他们活过来了,在希望的光辉重新照下的时候,他们仿佛又变回了人类该有的模样。
耿江显然预料到了人群的激动,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说:“穆斯贝尔的居民们,静待神派来的军队吧,神的使者会带领我们杀出重围。”
“我们从不曾忘记,那切切实实在我们的身体里刺痛割裂的伤与恨,让我们一起祈祷并坚信,在不远的未来,我们会一点点夺回失去的领土,最终,我们必将夺回我们的家园!”
“必将夺回我们的家园!必将夺回我们的家园!”
那一声声竭力的吼叫,响彻在星罗棋布的天空底下,人们举起手,奋力地挥动拳头,大口地呼气吸气,仿佛整个胸腔都在颤动。
越昔也不禁握紧了拳头,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么。
不用再担惊受怕,提心吊胆,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
也不用再勉强自己去做肮脏的活。
没有潮湿的地表湿气,有自己的房子可以居住。
一瞬间,曾经只停留在梦里的,都浮现在越昔的眼前。
他侧头看了一眼脸颊因为激动而微红、欣喜着的女孩,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和这个女孩,还有自己最好的朋友阿诺,住到属于他们的舒适房子里,那时候他们可以不用再强迫自己身染污秽,也不会再因为挨打受伤让佩儿担心难过,可以跟住房去的贵族们一样享受安宁的午觉和美味的饭菜。
那该是多么美好幸福的生活。
耿江微微一笑,朝着屏幕外的人们鞠了个躬,屏幕黑掉又马上亮起,这一次上面播放的是众人早已熟悉的影像,影像里赤发黑瞳的男子一刀将鼠种的狄斯比斯拦腰砍断,漆黑的刀刃沐浴在飞洒的绿色血液中,男子的目光冷冽,面无表情,如墨长发的女子穿着染血的作战服,屹立在尸山血海上,冷峭的脸写满了与方才男子一样的冷漠。
同样的视频,可在这个时候再看到这段画面,人们再不复原先的淡漠,他们看着视频上转变者们的英勇身姿,看到他们用冷漠的表情去面对那群迫害过自己的怪物,这让他们感到了重生的希望。
他们不禁想,没错,这才是应该终结狄斯比斯这种怪物的战士啊。
他们就应该冷漠如冰,坚硬如铁,成为人类战争取得胜利的终极兵器。
他们对着视频中的尸山血海欢呼雀跃,振臂高歌,好像明天人类就能迈出Shield筑成的高墙厚壁,站在逝去的故土上,呼吸着腐朽但却清新无比的空气。
越昔望着视频中那个赤发黑瞳的男子和如墨长发的女子,在这一刻他与众人一样,也无比盼望着转变者队伍能够早日到来,让他们不再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带领人类走出筑起罪恶的高墙,重新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