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沐缡要进宫吃年夜饭，想想自母后去世，自己一直对这个地方格外排斥，因此每年的年夜饭都是吃完早早就回府上。
今年沐缡也本想如此，可谁知皇帝沐惊云不知道怎么的，晚宴结束之后单独留下沐缡，看样子是有事情要交代他，
皇帝带着沐缡来了先后生前居住的寝宫，这还是当年离宫后沐缡第一次回到这里，令沐缡意外的是，母后故去多年，寝宫竟未有纤尘。
“皇儿，今天过年，去拜祭一下你母后。”皇帝看着先后的灵位，对沐缡道。
“是。”沐缡找宫女要来了帕子，认真地替先后擦拭灵位，灵位同样很干净，没有尘土，而后郑重地跪下，磕了三个头，“母后，儿子来看您了，这些年儿子好想您。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儿子快成亲了，这些年儿子过得很好，您放心吧。”
皇帝不知怎的，也在沐缡旁边跪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先后的牌位：“婉儿，这些年了，我心里对你，对长空一直有愧，所幸孩子们平安长大了，也算弥补了我心中的亏欠，我答应你的以后将皇位传给缡儿的诺言一直有效，你放心吧。”
听着皇帝的话，沐缡有些意外，然而更多的是心凉，现在满心的愧疚，为何不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好好对她？他永远记得母亲病重父皇是怎样宠信陈妃，禁止太医来给母亲看病，永远记得母亲去世后又是怎样冷血地将自己逐出宫去自立门户。
“缡儿，今日之事不可对外提起，我答应过你母后，这个天下迟早是你的。”
“儿臣明白。”沐缡嘴上应着，心里却只觉讽刺，父皇若有心把皇位传给自己，为何不立自己为太子？想把皇位传给大哥，又何必给自己希望？陈妃和大哥谋划多年，若是知道了父皇今日所言，会不会当场就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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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缡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京城，等到思绪回归时，已经到了沈菱萱的院子里，而沈菱萱正坐在院墙上吹着箫。见到沐缡，沈菱萱翻身下来，眼睛上下打量，口张了几次，却最终什么都没问。
看着沈菱萱，沐缡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他真的好想跟人谈谈心，诉说一下这些年的委屈，诉说一下对母亲的思念……
沈菱萱看着沐缡的样子，心里竟然萌生出一丝心疼，第一次主动拥抱了沐缡，像是给他一些安慰。
沐缡抱紧了怀里的沈菱萱，头靠在沈菱萱的肩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世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陪着沐缡哭完，沈菱萱问道：“喝酒吗？”
“有酒吗？”沐缡觉得自己需要一点酒来排解一下。
“跟我来吧。”
沈菱萱说着运气轻功，翻出了丞相府，沐缡紧跟着也运起轻功跟上，沈菱萱步子时快时慢，像是在等待着沐缡，不多时便到了一处酒楼。这酒楼赫然就是白天沐缡跟柳清风打了一架的四方酒楼。
沐缡这才看出沈菱萱和四方酒楼的老板似乎早就认识，沈菱萱只是跟杨川打了个招呼，店里伙计就送来两坛好酒和一些下酒菜，给两人在后院安排了张桌子，升起了火炉，既方便了两人赏烟花，又不至于被冷风吹出风寒。安排好一切，伙计就都退下，院里只留他们两人。
“今天发生了什么，愿意同我讲讲吗？”沈菱萱端没有将酒倒进碗里，而且端起酒坛就喝了一大口。
沐缡看着她这种豪放的饮酒方式，不禁回想到当年在竹林山庄沈菱萱请他喝酒的场景，当时刚打了场胜仗，他们两人还有一位杨兄在竹林山庄里也是像这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不过那时谈论的是如何退敌千里，如今却是在听自己牢骚。
“今日父皇带我去看了母后，然后说了一些话，父皇说他悔了，可是他悔了母后就能复生吗？他悔了就能改变这些年对我不闻不问的事实吗？父皇还说日后要将这皇位传给我，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无从劝你，也无法揣测别人心中所想，所以这个皇位要或者不要，你做决定就好。”沈菱萱又喝了一口酒，眼神偏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萱萱，若有朝一日我真坐上了那皇位，你可愿陪在我身边，做我唯一的皇后？”
“我啊……”沈菱萱嘴角微微上扬，回过头看着沐缡，“我喜欢自由自在，喜欢这世间的美好和烟火气，而那个位置终究只有冰冷的铁锁，所以我是不愿意的。”
“是啊，明明是那样一个冷血的东西，为何还是有人为了争抢，拼的头破血流？”
“你要知道，拥有了权利，就意味着可以掌控一切，甚至生死，而这诱惑对一些人来说是致命的。”
“萱萱，那你呢，若我拥有了权利，是否也可以掌控你，让你留在我身边？”
“若有那么一天，我会选择死，即使不能掌控自由，我也要掌控自己的生死。”
沐缡没有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当他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想要掌控沈菱萱的人生时，沈菱萱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永远地、彻底地离开了他，当着他的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以至于沐缡后来回想起这天两人说过的话后，陷入了无尽的懊悔与自责，他本不想成为父皇那样的人，但是却还是一步一步将自己逼上了同样的路。
那一天还在遥远的未来，现在的他们还只是两个对前途充满迷茫的人，两个在天寒地冻里畅快饮着酒的人，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沈菱萱孩童般清澈的眼睛里赢着漫天的烟花，在这一刻，沈菱萱仿佛又将过去的自己放了出来，沐缡的眼睛始终在沈菱萱身上，他也在这一刻的沈菱萱身上找到了过去的影子，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沈菱萱性情大变，他只希望自己能给这个姑娘幸福。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