缂丝的团扇把面一掩,橘红的半臂绣着百罗花纹,下摆是细褶的淡绿长裙,裙摆散点着小簇花。唐月明坐在铜镜前,任由婢女们梳洗打扮。听说是祖母得到了她被烫伤的消息,当晚就从剑南出发,要来探望探望自己这位孙女。
月明以前与祖母关系不算亲近,对于祖母的印象也少之又少。
依稀记得,那是位和蔼的老人,就是脾气太倔,口味太挑。
眉间点上胭脂花钿,整个妆容这才算完成。唐月明刚想拍拍为她盘发女婢的肩膀,手还没碰上,就见那女婢整个人往后一缩,直接跪倒在地。
“奴婢该死!”女婢的声音惶恐且急促,把头埋的很低,不敢去看唐月明一眼。
月明心有疑惑,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起来,也组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女婢的样子,整套动作语言如行云流水一般,熟悉至极。
唐月明慢慢地收回手,拿起那柄圆扇,扶了扶发髻,撑着桌几的边缘缓缓起身。“兰草,快快随我去见祖母。”
兰草应过一声,跟在唐月明的身后,眼神飘忽不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走到唐月明的旁边,深吸一口气,问道。
“小姐是不是被昨日的烟火吓坏了,怎么…怎么今日对下人这般亲切。”
月明听她问,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自从回到东源元年后,好多记忆都破成碎片,只有死亡前的画面格外清晰。
她没回答,心中却生出千万个疑问。
难道自己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子?还是无缘无故,苛待下人的主子?
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想的叫人头疼。
“我很凶吗?”唐月明停了脚步,看向身侧的兰草,反问道。
兰草眨了眨眼,摇摇头。“小姐以前从没像今天这般,也谈不上凶,只是总板着脸,冷冰冰的,看着吓人。”
好!好!好!唐月明心中大喊三声,还好只是如此,如果要是有杀人放火这类的事,她倒宁愿附身到个山野小丫头身上。这种人命纠纷的破事,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最讨厌的。
解决起来,真是太麻烦了。
“我只是近日读了些新书,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唐月明对于这种胡乱编造的理由,简直是张口就来,语言严谨的不会出一点差错。
可惜以前没能展示,从小被礼仪习教压着天性,久而久之,心中那只毛绒绒的小狮子就被驯化成唯唯诺诺的小白兔。
兰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兰草很喜欢现在的小姐。”
她笑的质朴,眼眸清澈的就像一汪潭水,酒窝浅浅,这副模样简直就要把唐月明的心给融化了。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唐月明抬头看,羲和厅三字正正的挂在墙中央。
“祖母——月明来啦。”唐月明摇着扇,身未竟,语先至。里面的对话声突然被她这一句打断,静了起来。
正对门的座椅上,一位白发的老人正抿着茶水,一听这声祖母,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浮出笑来。
“月明姑娘来了——”老妇想要起身去迎,但却被右边坐着的女人拦下。那女人穿的清淡素雅,与屋中金珊瑚银屏风玉茶杯这类的物件,显得格格不入。
唐月明刚迈进一步,就闻到桃花酥饼的香气,顺着香气,一眼看到老妇身旁的桌几的铜盘上。这剑南独有的口味,她自从及笄后再没品尝到了。
月明看着桃花酥饼两眼放光,正要去拿上两块,好好解解馋。可还没走到,就被那位穿着素雅的女人吓的停在原地。
“才过了生辰,就连礼仪都忘记了!”女人的声音很柔,但是语气却极其吓人,那眼神仿佛要把唐月明撕碎。“我齐柳君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罢了,罢了!”老妇拍了拍桌面,声音不大不小,只见那齐柳君的眼神瞬间就柔了下去。
唐月明与齐柳君并不熟悉,两人虽说是母女,但除了了节日聚宴,平常基本是不见面的关系。
齐柳君是唐月明的后母,在唐月明生母逝世后,嫁进来的。说起来,齐柳君还是唐月明的姨母,唐家前夫人的妹妹。
“月明见过母亲,见过祖母。”唐月明懒得与她争执,又看在祖母的面上,不好反驳她,于是乖乖施了一礼。
老妇朝唐月明招招手,又冷冷地瞥了一眼齐柳君,轻哼一声,然后别过脸,再懒得搭理她。
“祖母您瞧,月明被烫的好疼好疼啊。”唐月明指指眼角的疤痕,瘪瘪嘴,一副极委屈的模样。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是她前世悟出来的道理。以前的唐月明太乖了,受了委屈也笑着说着没事。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不再在意她的感受。就连被纳妾,也是在唐月明上了轿子之后,喜婆说漏了嘴,她才知道的。
老妇心疼的摸了摸唐月明的脑袋,缓声说道:“月明乖乖,祖母这次来给你带了个惊喜。”
唐月明一听,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老妇。“什么惊喜?”
“把人请上来。”老妇拍拍掌,眼神示意一旁斟茶的女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