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她倒也没说谎,从前亲生母亲就喊她昭昭。唐月明对生母的回忆,有且仅有这个名字了。
明亮,就是昭。她现在想来,自己以前与母亲寄予的希望简直是背道而驰。母亲希望她活的开心,活的如阳光般通透温暖。可惜母亲早逝,续弦的齐柳君极好面子,又爱去唐榭枕边吹温柔风。
才嫁入唐府没几日,就说服了唐榭,一起把唐月明往大家闺秀的模样去逼。
不过还好,唐月明重活了一遭,这次她定要痛痛快快的为自己活一辈子。
唐月明被一位细声细气的女婢领着,走出了流光阁。她摘下眼前那条宽带,才发现,这是方才云远公子束发用的,末尾还绣着一个泊字。
果不其然,文人就是好礼尚往来这一口。
用金簪换条发带,又都是贴身的物件,也不算太亏。唐月明将发带小心翼翼的折好,藏入袖中。
“姑娘!”
一句软软的声音,还带着剑南特有的水雾氤氲的娇气。
唐月明顺着声音一瞧,原是许姿玉在叫她。月明一挥手,提着裙,迈着小步,穿过人群,朝着那位像是等了许久的姿玉姑娘跑去。
走近一看,不知是太阳太烈,还是她方才与人打斗过,许姿玉白白净净的脸上,无缘无故多出两抹红来。
“小姿玉,你是不是胭脂抹多啦?”唐月明说着,就要伸手去擦许姿玉面上的红晕。
许姿玉迅速低头,躲过了唐月明伸出的手。她眼神略带犹豫,左右看了几眼,才凑到唐月明的耳边,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我方才偷偷溜去了一条街巷…”
刚才许多仆侍出来迎接手持邀请函的唐月明,属实把许姿玉吓了一跳。
她原本胆子就小,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寄养在唐家门下,担心坏了规矩,被齐柳君责罚,败了许家的脸面。于是就趁乱溜了出去,不再掺和这件事。
本想着随意找个铺子吃茶,可七拐八绕了一大圈,发现自己在偌大的市集里迷了路。周围都是些破旧的高楼,她心中咚咚打鼓,犹豫了好一会,一咬牙,往前走了几步。
这不走不要紧,一走,就发现自己误入了乞丐帮派的聚集地。
那路的另一端,是个死胡同,里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衣裳破旧,周围还摆着几只木棍。
许姿玉本想着偷偷跑走,担心惹上不必要的祸端。
可才迈开腿,就踩上了自己的下裙,往旁边一倒,崴伤了脚。一旁的柴木被她扑倒,滚落在地发出的声响惊醒了那群正在歇息的乞丐。
为首的那位,敲着破碗,喊上另外几个人,边唱着俗气的小曲,边拿着粗绳,就要来捆住许姿玉。
许姿玉自然是没有唐月明那般伶牙俐齿,她被吓的愣在原地,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点话来。
“原是个小哑巴。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啊,可惜啊。”拿着粗绳的男人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
许姿玉趁机咬上了他的手,男人一下就弹开,直呼着痛。
“烈性!不过你我都是这下层人,一个哑巴,一个乞丐,天生就是一对嘛!”男人捂住被咬伤的手,忽的笑起来。
身上那股鱼腥破酒味,熏得许姿玉头晕脑胀。她虽是小门小户出生的,但也算个千金小姐,那里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双手胡乱在空中挥了一通,不但没吓退这群癞皮乞丐,反而更激起他们的玩心。
男人笑着,就要上来扒许姿玉的上杉,露出的黄色门牙被虫蛀了好些去,有几个黑窟窿。
许姿玉闭紧了眼,屏住呼吸,心里却把菩萨观音天王都求了一遍。
“滚开!”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眨眼间,一把利剑插上了那男人的手,血滴在许姿玉的裙子上,成了一道诡异的花纹。
“该死!今天开不了荤了!”乞丐们见情况不妙,拿起破碗,扶起受伤的那位,一步三回头,彼此搀扶着跌跌撞撞朝着另一道跑去。
英雄救美的人,先是低声询问了许姿玉的情况,二话不说的见她抱起,为她寻了膏药,又将她送回流光阁前。
许姿玉低着头,把方才发生的故事讲完,最后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唐月明别说出去。
唐月明偏不顺着许姿玉来,见她娇羞的模样,有心去逗逗这位情窦初开的小娘子。于是
故意提高了声音,装作惊讶的样子“原来不是胭脂抹多了,而是遇见了情郎。”。
许姿玉连忙捂住了唐月明的嘴,脸更红了。“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要乱说!”
唐月明看见眼前少女涨红了脸急于辩解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好姿玉,你快同我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像是个诗人。”许姿玉又回想起来,那人出现在街角的模样。一袭白衣,腰间坠着晶莹通透的玉佩,发梳的极整齐,手中握着剑鞘。
——眼睛很漂亮。
背上的温度很温暖,说话也很温柔。他夸姿玉像是兰花,也说她像瑶池上的女仙。
赞美的话不算中规中矩,但也恰到好处,让人不觉唐突。
“他还邀我,七夕一同去灯会。”姿玉的声音越说越小,红晕也越来越深。
唐月明看着姿玉这副小女儿的姿态,心生羡慕。她从没体验过这般感受,也可以说,还没体验到,就两眼一闭,一命呜呼了。
七夕…。唐月明在心中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的读了几遍。
“我知道了!姿玉快随我来。”唐月明一拍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要去哪?”
“秘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