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晖又被老虎带到了先时的那个洞前。
也不知是因为老虎一路狂奔引来的呼吸不顺,还是自己因为惧怕洞内的那个蛇身怪物导致心率不齐。齐晖觉得这个诡异的地方和那些诡异的花纹弄得自己浑身难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被生生剥离开去。
“进来吧。”蛇身老妪盘在白玉般的石床上说道。
老虎忙踱进洞中,将齐晖放在地上。
齐晖手足不安,瑟瑟缩缩挨在老虎腹边。
跟那个蛇身怪物比起来,挨着这头周身雪白的巨虎倒能给他些许安全感。
老妪打量着一人一虎,完了对老虎说:“苦灵潭水有洗精伐髓的奇效,怎么不多泡一会儿?看你头顶还是有一片杂毛……”
语气中有些责备又有些疑惑。
“那畜生不让你们多待?”
老虎扭捏一阵,把齐晖从腹边挤开,挤了齐晖一个趔趄。虎头摇摇晃晃,虎爪指了指齐晖,嘴里面“咕咕噜噜”对着老妪说个不停。
“想逃?这样的蠢货你把他拍昏便是。”老妪怒道。
注意到齐晖的神情,老妪扭着蛇躯下了石床,脸上挂着一丝诡笑,慢慢逼近齐晖。
“身体不舒服是吧?感觉自己身上很珍贵的东西正慢慢被夺走对不对?”
齐晖别过脸一步步往后退,直退到洞壁上,退无可退,面容扭曲,想哭却又不敢哭。
“有这感觉就对了,你刚泡过苦灵潭,身体蕴藏了些灵气……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看对面那个洞……那洞通往归墟……那贱人故意用禁魂阵把我困在这里,又用两仪图勾连归墟……让我日日都受这归墟噬灵之苦……”
老妪说着些齐晖听不懂的悲惨往事,脸上却十分淡漠。这模样却让齐晖更加心惊胆颤,她要是咬牙切齿齐晖还放心一些,这样子整个就一疯子。
“说!是不是那贱人派你来的?”
许是见齐晖对自己的述说没有丝毫反应,老妪突然从追忆中回过神来,厉声喝问,整个石洞都跟着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我……我不知道您……说……说的那……那个人是谁。我……我只是一个孤儿,上……上山采药不小心掉了下来。”齐晖哆哆嗦嗦道。
老妪一双蛇眼的瞳孔束成两根线,凌厉地望着齐晖。突然,她伸出蛇尾卷住齐晖的身体,尾尖抵在齐晖眉心。
“啊……”
一幕幕记忆如利刃般在齐晖脑中划过:年幼时在京都阖家欢乐,流放途中亲人一个个病死饿死,后来父子相依为命,再后来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苦苦挣扎……
老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松开蛇躯捆缚的少年。
齐晖软着身子顺着洞壁滑坐在地上,满头大汗。
“怎么净是些凡俗人族,外面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老妪低声自语。
“想报仇吗?我可以让你得偿所愿。不仅如此,我还能让你飞天遁地,做那神仙中人。”老妪蛇躯匐下,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想。”齐晖眼神呆滞,呐呐回道。
语毕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着了这老太婆的道,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慌乱中想起面前这妖怪有些喜怒无常,刚到嘴边的手忙又垂了下去。
老妪冷冷地看着齐晖一顿手足无措,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轻蔑道:“连本心都不敢面对,扭捏作态。你这样低劣的生灵竟然占着一具五德道躯,天行果真无常……”
齐晖虽然心智早熟,可终究是个少年,受不得激,听她这么贬损自己,一时热血上涌,压下心中对蛇类本能的厌惧,忍不住反驳道:“这洞口分明什么都没有,你别编故事啦,妖怪骗人的故事我听得多了,你骗不到我的。”
“卑微的人族,你对神灵的力量一无所知!”
老妪没想到自己心神激荡之下的话语竟然会变成少年口中妖怪编的故事。
怒斥了齐晖一声之后,扬起蛇尾,闪电一般迅速抽向洞口。
巨大的蛇尾虚影刚要窜出去,原本看起来空空如也的洞口陡然亮起一片耀眼的白色光幕,只听得轰隆一声闷响,蛇尾像是拍在了实处,被弹了回来,老妪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潮红,整个石洞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坍塌。
齐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洞口的光幕慢慢淡下去,仿佛倒挂着一泓春水,清波荡漾。
他坐在地上慢慢挪到洞口,不自觉伸手去摸那水波,没有任何触觉,手却已经透了出去。
转头回望,坐着的地上,洞顶,洞内四壁也都光芒闪烁,流光四溢。
整个山洞像是由水做成的,又像是由光编织而成。
“怎样,本尊可有骗你?”齐晖回过神来,那老妪已经盘在石床上。
“没……好像没……真是神奇,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什么禁魂阵和两仪图吗?”齐晖心中好奇,急切问道。
“刚才触动的是禁魂阵,两仪图就连在外面,一直在运转……”
“为何我和这老虎都能出入洞口,就你不行?”齐晖指了指蹲立一旁的白色巨虎,追问道。
老妪脸上露出怅惘的神情:“因为这是禁魂阵,它囚禁的是我的三魂……”
齐晖听不懂,张嘴还想询问,却被老妪打断:“阵法一道晦涩繁芜,又极赖天分才情,本尊自囚于此地之后日日推演,如今三十多万年了,依旧破不了那贱人当初设下的牢笼……现下多问无益。你若愿意助我,这三十多万年的阵道推演可得尽观。”
听着老妪的诱惑,看着她人首蛇身的样子,齐晖脑海之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个念头,似乎很关键,想要弄个明白,细想之下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您需要我怎么做?”齐晖依旧不敢全信这老太婆的话,哪有人能活三十万年,最长寿的乌龟也活不了三十万年吧?可是眼下只能答应她。
若不应下,她一怒之下把自己杀了,或是让那老虎把自己吞了,可就死得太冤了。先保住命,等出了这鬼地方再论其他。
老妪听齐晖松了口,收拾起神色,端直蛇躯,居高临下漠然地望着齐晖道:“与我神合,孕养魂胎。”
“啊?”齐晖张大嘴。
“这不行,我是人,你是妖怪……哦,您是蛇,虽然您能说人话,可毕竟不是人,怎么可以……再说了,我是男人,也不能怀孕呐。”
“妖怪?人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次听到少年称自己是妖怪,老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笑得蛇躯乱颤。
“我是神,你们人族尊神的亲姐姐;你说的‘人话’以前可不叫‘人话’,那是百族通行的‘荒语’……”
齐晖瞠目结舌,完全不懂这老怪物又在说些什么。
“罢了,说了你也不懂。”老妪兴味索然,把齐晖卷上石床,吩咐蹲在旁边的老虎,“小白你到外面去。”
小白一溜烟儿窜出了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