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越王摇细细地打量着案上的这块玉石，其色泽纯正，晶莹剔透，是玉石中的极品。
他对三子无忘的这件礼物十分喜爱。
因为已经经过打磨，所以玉石的全貌可以直接看到，同时因为自身见多了王室的各种珍宝珠玉，无忘见到这块玉石后就明白了——它确实价值不菲。
“这就是引起余姚县刑家与焰氏直接冲突的东西，儿臣从刑家所得，原准备雕琢出一方印玺献给父王，可惜手上没有适合的能工巧匠，担心毁了这难得的璞玉，只好将原石献上。”
无忘每次看到这块玉石时，都会想起那块名传千古的和氏璧。
同样是山中得宝，同样是伴随着鲜血的洗礼而显露人世，相似的人性引出了相似的故事，所以无忘有了雕刻印玺的主意。
显然，无忘的建议也提醒了父王摇，他想起那块声名远播的宝玉，不禁满脸向往地感叹：
“不知道那块和氏璧是个什么模样，价值十五座城池的稀世珍宝啊！”
这说的就是和氏璧完璧归赵的故事了，只是现在还没有这样的一个成语就是了。
“儿臣愿意为父王取得和氏璧一观。”
自赵惠文王得到和氏璧以后，只有秦国君臣有幸见到和氏璧的模样，之后一直是赵王室的珍藏宝物，若是想要取得和氏璧，必须得到赵国的允许，或者冲破赵国的阻挠。
无忘说此言并非不明白其中的困难，他只是想引出接下来的话题。
“忘儿不可妄言，越地与赵地相隔千里，赵国强盛，你如何能够取得？”
“若是越人能够恢复两百年前的盛况，北接齐国，威震中原，就有从赵国取得的可能，就像如今的秦国夺取赵国的城池一样。”
在长平之战中，赵国赌输了国运，紧接着的邯郸之战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并没有能保住战果，因为秦国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再次夺取了河东、上党和太原地区。
而夺取太原的战争就发生在四年前，太行山以西的土地已经被秦国蚕食了大半，在秦国的威势下，赵国如今也只能勉强自保。
东越王摇当然明白无忘的想法，从三月开始，无忘就在他的面前表达了不满现状，希望东越强盛的政治愿望。
在无忘到达会稽之前，他的信件就已经先一步到了父王摇的案头，那是用鄞州最新制造的纸张书写的信件。
在信中，无忘就隐晦地重申了想要改变国家窘迫状态的想法，但是摇想当面与他交流一番，认真听一听他的想法。
“你想怎么做，要如何才能达到强大国家的目的？”
东越王摇是越国灭亡之后的几任国君中最为用心的一位了，尽管没能让东越国强大起来，但仍然维持了国家基本的安宁。
对于如何让国家强盛起来，他也想过许多，无忘曾经向他分析了东越国面临的危机，并且给出了‘震慑楚国，争取踹息的时间’的方案，他也思考了很久。
这是一条可行的方案，特别是无忘解决了财赋方面的困难，若是事实确实如同他信中所言——晒盐法的效果十分突出。
只是东越小国寡民的现状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的，能否成功地在军事上抗住楚国的压力还是个未知的事情，若是进一步激怒了楚国，导致楚国大举进攻，那东越灭亡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了。
若是成功地震慑住楚国，那在这之后如何自强就是主要的问题了。
变法？
东越王摇是想过了的，人年轻的时候总是如此的富有热情，只是逐渐了解这个国家之后，就会发现这不是君王说进行就可以进行下去的事情。
对于父王的想法，无忘能够猜测一部分，但是还有一些就不是他了解的了。
他十分自然地提出了变法。
“在能够抵抗楚国，维护社稷稳定之后，就应该在国内变法图强，就像李悝、吴起、商鞅做的一样。”
“变法应该做什么？改变什么？由谁主持？你吗？”
东越王摇问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李悝、吴起、商鞅三人分别在魏国、楚国、秦国主持变法，他们被世人归于法家学派，但是他们的变法内容却存在着一些区别，而且他们的才能确实出众，可以帮助君王处理好变法的各项事务，而无忘可以吗？
无忘是研究过商鞅等几人的变法内容的，站在历史的高度上，无忘能够比较清晰地认识到几人变法之所以能够强大国家的根源。
“变法应该吸取秦国商鞅变法的精华，废除贵族特权，奖励耕织，鼓励生育，吸引人口。”无忘列出了几项主要的措施，“儿臣愿意为父王分忧，主持变法。”
在这个贵族政治向官僚政治转变，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变的时代，商鞅等几人的变法均在加强中央集权，废除贵族世卿世禄制方面有着强有力的决断，这也是吴起和商鞅后来被报复的原因。
在越地，最主要的问题同样是贵族把持了上升的通道，这在战国晚期的时候，与中原各国格格不入，这已经危及到了国家的存亡。
略一思考，父王认同了无忘的想法。
改革的方向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想要做出效果便不是有了目标就可以的。
“忘儿能有这样的想法，父王很高兴，但是这其中的困难远比你想的多。”
东越王摇向他细细讲解了东越如今的情况，这是没有怎么参与政事的他所欠缺的东西，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亲自接触过之后才有显著的感受。
东越国的贵族，实力异常雄厚，这是历史遗留的问题。
从楚国的兵锋下逃离，当时的公子蹄建立起了东越国，只是在国破家亡的局势下，国家的建立不得不依赖于贵族们的支持，王室不仅威严遭受了重大打击，实力也遭到削弱。
想要从贵族的手中夺取权利在摇看来是相当困难的，悲观一点，可以说是毫无希望，这一点还是在于外部的威胁。
若是国家内乱，楚国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这可是唾手可得的土地！
无忘静静地听着父王的讲述，这是他没有深刻认识的东西，表面的了解不足以支撑起变法的重任。
尽管父王已经重视起无忘的想法和意见，但是信任的程度还远远不够，将这样涉及到国家存亡的大事交到一个不满九岁的孩子手中，这是疯狂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无忘能够明白父王的顾虑。
除了早慧的特点外，到目前为止，他的闪光点只在于完善处理了余姚和鄞州两地事务。
他既没有吴起那样耀眼的履历，也没有商鞅那样满腹的学识，还有着令人无法轻易认同的年龄劣势，父王不愿意轻易同意自己的要求也是正常的。
无忘没有参与过政务，所以他没打算强求父王的同意，就像对待自己的伙伴一样，只有一次次地展示成功之后，才能得到他人的充分信任。
无忘早已打算好了，先做出成绩，然后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父王，儿臣明白您的担忧，所以儿臣想要在自己的封地内进行变法的实践，希望得到您的支持！”
就像试验水泥配比，火药配方一样，试过之后才知道成效，而有了父王的支持，有了兜底的力量，无忘就可以大胆地开始变法的试验。
尽管无忘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凡事求稳总是要好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