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似乎心里有事,可是为接下来的行动担忧?
大人不必如此,刑向家两家已经日薄西山,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桓民以为章毓晋是担忧后续的调查工作,便安慰他道。
“并非如此。”
章毓晋紧了紧手掌,他若是中原人,此时已经开始揪起了胡子,可惜百越风俗都是断发文身,没有留长长胡须的习惯。
“那大人是为何担忧?”
桓民不解。
“你不觉得这个时机太巧合了吗?”
“巧合?”
“不错,刑家余孽既然能够召集这么多的人手,必定是早有预谋。”
“确实如此。”桓民点点头,“正如公子所说,必定是有人包庇,两家宗族最有嫌疑,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蒙公子仁慈,他们之前已经幸免于难,此时若是再度掺合其中,受到惩处也是理所应当。”
章毓晋对这些人倒是没有什么可惜的,只是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
“在早有预谋的情况下,他们可以等到公子前来,却唯独不针对我们,这就是不对的地方。”
桓民若有所思。
要说没有针对他还算说得过去,毕竟他是后来才担任县丞的,并没有如何针对两家。
但是章毓晋和焰悭两人可是首当其冲,他们一人是染血的刽子手,一人是踩着两家尸骨上位的得利者,应当是除公子外最受憎恨的人了。
公子无忘常年身处鄞州,何时会来到余姚是无法预料的,可是这群人却能够一直蛰伏,不显漏一点踪迹,其心甚深。
但这也不是不能解释,应当没什么值得顾虑才对。
“或许他们是想要出其不意,公子毕竟才是主要目标。”
“我担心的是公子的想法啊!”
“公子不是已经处罚了我们吗?”
罚俸一年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他们又不是靠着这点俸禄养家糊口的,桓民觉得这点处罚表示公子并未过于怪罪他们。
“尽管如此,我还是担心,若是公子觉得我们有意隐瞒,和他们里应外合,我们也是说不清楚的。”
值得怀疑吗?
当然有这个可能,相比起觉得他们无能,有这样的怀疑反而更加正常。
如何消除这种怀疑,就成为横梗在章毓晋心头的问题了。
对两家下狠手如何?
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了,但是这不符合章毓晋的性情,因为自己的缘故牵连无辜,草菅人命,这是他绝对不远做的。
若是他有这份心思,当初也不会替刑雅珊说情,大可将她和其家人一同送入黄泉了事。
对于章大人的忧虑,无忘自然是不清楚的,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解释什么,就当做是失职的惩罚吧。
无忘倒是没有考虑过他们勾结的问题,主要是因为有其他势力为他们提供助力,两家余孽的行动当然会受到对方的影响。
对他出手当然是符合两方目的的,反倒是不适合对章焰两人动手,幕后黑手不会同意这样暴露自身的举动。
因为这次刺杀,无忘不得不推迟返回鄞州的行程,一方面等待处理结果,一方面让亲卫养伤。
虽然身体不能回去,但是消息可以通传,自己推迟行程,吏治考核的进程不能推迟。
无忘将信件写好,交给亲卫派人送回鄞州。
因为纸张的便捷,所以无忘能够在信中详细地讲述自己的目的,交代水登组织制定官员的考核规则。
等到亲卫离开之后,无忘看向正在一旁发呆的灵姬。
“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灵姬回过神来,“公子忙完了吗?”
“嗯,已经写完了,一点叮嘱。”
无忘起身来到灵姬身边坐下,问道:
“真的不回去看看吗?”
“不想回去。”
“你和阿荒已经有近一年没有返家了,你可要考虑清楚?”
细细算下来,时间确实差不多了,就在去年,也就是东越王十年,他们二人首次相遇,之后无忘就带着阿灵前往了鄞州。
这一年以来,他们唯一一次经过余姚就是前往会稽的那次,之后再没有北返,可就是那次,他们姐弟二人也只是待了短短几天就离开了。
“我下次前来余姚可不知道是那一天了,而且今日见你父亲似乎对你十分关注,你也应该有所察觉。”
“公子,我父亲大概是自觉处境不妙,所以想要我为他说说好话呢,他可不会想我。”
无忘哑然失笑,没想到阿灵是这么想的。
“那你怎么没有为他说说好话啊?”
“公子自有主意,我不想影响到公子的决定,而且本来就是我爹他没有尽到职责,让公子身陷险地,受到处罚也是应该的。”
尽管那是自己的父亲,但灵姬明显并不情愿替他说情,特别是无忘做出惩戒之后,那点处罚不痛不痒,她还觉得轻了呢。
至于若是无忘决定对他们的失职进行重罚,甚至处以重刑,她是否会有不同的想法,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或许只有到了那个选择的时候,当事人才能听清楚内心的声音。
无忘能够感受到阿灵心中对家庭、对父母的芥蒂,但他不想过多干涉。
无忘一直认同一个道理:不知他人苦,莫劝人大度,是人生基本的尊重。
他不能深切感受阿灵的心情,所以不愿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她,一些小的建议、微妙的机会也就足够了。
“那你就帮我做一回信使吧。”
“信使?”
“嗯,将我的意思转达给县尉大人。”
“公子想要我转达什么?”
“关于如何处理刑向两宗族的残余势力。”无忘起身,再次拿起笔写了一张便条,同时向阿灵继续道:
“我不愿牵连无辜,但保留两家实力已经是不明智的决定了,所以需要他们行动时有些基本的判断依据。”
“公子想要怎么做?想要一一甄别那些人是否有问题应当会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不必那么麻烦,将占据权势的人清理掉,有问题的处理,没问题的罢免,无辜者秋毫无犯即可。”
说着,无忘也将便条写完,折起来装进小匣子——匣子是无忘特别制作的,喜欢一些小玩意是他的爱好之一,前世如此,此世也是如此。
无忘的爱好当然不止如此,但是客观环境不允许他有那些妄想,这也是无忘迫切想要推广发展科学的内在驱动力之一。
“交给你了,将我的意思转告给你父亲。”
“公子放心,灵姬一定将公子的意思带到。”
第二天,阿灵就带着无忘的委托回家了,这份委托对无忘而言算是可又可无,但是为了给阿灵提供一个合适的理由,便有了这次消息传递。
至于刑向两家如何处理,无忘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他么之间唯一的正面联系只有雪莲一人。
只是曾经的刑家小姐刑雅珊已经变成了如今的君侯府商务管事雪莲,至于这些不甚重要的亲戚,无忘可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无忘被突发事件绊在余姚的时候,一路南下的文虞、蔺彦二人组终于抵达了东越的疆域。
此时的二人可不再是独自行走了,他们幸运地遇到一个茶叶商队,领队十分友善,愿意带他们一程。
当然,这也是看他们一者是文士打扮,一者是小孩模样,没有什么危险性,所以才如此好说话。
“文大哥,为什么要来越国购买茶叶啊,我们江东不就产茶叶吗?”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这两人彼此熟悉,蔺彦也就不再称他为文先生了,相比起来,还是文大哥更加亲近一些。
“既然大家不远千里前来采购,自然有着他们的道理,我想他们是奔着那‘碧海观潮’而来的吧。”
“碧海观潮?不是采购茶叶吗,怎么又说道观潮了?鄞州的潮水有此地的壮观吗?”
当路过浙水时,蔺彦也是首次听说这里有十分壮观的潮水盛景,其势汹涌,撼人心魄,来疑沧海尽成空就是所有人的第一感受。
涛来势转雄,猎猎驾长风。雷震云霓里,山飞霜雪中。
可惜的是,此时不是观潮的最好时节,文大哥还对此表示十分遗憾。
文虞正要解释这碧海观潮的不同,旁边的商队伙计已经替他完成了解释工作。
“小子,碧海观潮可不是真的观潮,而是一种茶叶的名字,十分名贵,抢购者甚众,一直是供不应求。”
说着,年轻的伙计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了自得的笑容,文虞察觉到这点变化,便恭维道:
“据我观察,贵行实力雄厚,在这来往的商队中也是属于凤毛麟角的一批,想必是能够在这众多的竞争者之中抢到不少份额的。”
“嘿嘿,先生过奖了,实力雄厚是自然的,但最厉害谈不上,这不是赶上春茶收获,我们便提前赶来了。”
对文虞的夸赞,伙计十分高兴,被有文化的人瞧得起总是令人开心的,他也投桃报李道:
“先生才智超群,此去鄞州必能大展宏图。”
“还要多谢贵行的帮助,不然我二人孤身前往可就多了许多麻饭了。”
离开乌程一段时间之后,文虞就感觉自己冒失了,让他带着这个还是在荒野中行走可是太为难他了,早知道有如此多的麻烦不便,还不如跟熟悉可靠的商队一同出发。
首次远赴他地的文虞为自己的天真买了单,但因为要在蔺彦这小子面前维持住智者的人设,他都不能抱怨什么,反而要表现得智珠在握。
这其中的心酸就只有他自己默默品味了。
所幸的是,他们时来运转,现在终于有了可以托身的地方。
少了那许多的烦心事,文虞也能够有更多的精力关心和思考其他事情了。
“小哥刚刚说我此去必定能够大展宏图,为何如此笃定?”
“难道不是吗,像先生这样的文士前往鄞州不都是奔着那招贤令去的吗?”
招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