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煞北,冲龙。
刚刚进入冬季没多久,天气变得越来越寒冷,风不停吹过空旷的大地,让人心中不自觉平添了几分寒意。
赵二裹了裹身上那破旧不堪,带着丝丝腥臭味道的狗皮袄,蜷缩在一个低矮的土墙后面,身边放着一把制式的长戈。
作为大汉朝和匈奴边境的一个普通戍边士卒,此刻的他正在执行放哨的任务,只是由于长期的食不果腹,即使是处于壮年的身体,也虚弱的无法长时间在外面,抵御这刺骨的寒风。
赵二微微的眯着眼睛,双手不停的搓动着,随后张嘴轻轻的哈出一口热气,喷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上,同时,双脚不停的轻轻抬起,放下。
经过一番运动后,没有给自己的身体带来多少暖意,反而,为了节省本就不多的体力,在刚刚停下动作后,身外的寒冷显得更加让人无法忍受起来。
赵二皱了皱眉头,脸上有着几分犹豫,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后,缓缓的站起了身子,走向了身前不远的草屋内。
草屋内有两个和赵二年纪仿佛的人,也都穿着破旧的狗皮袄,围坐在火盆前,伸出双手,正在取暖。
随着房门的打开,赵二带着外面的一些冷气走了进来,让屋内原本就不高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惹得年纪稍微比赵二大上那么一两岁的家伙皱紧了眉头,瞪了赵二一眼。
赵二瞥见对方那不愉快的目光,身体停顿了一下,尴尬的堆起笑脸,赔笑着说道:“周屯长,外面实在太冷了,手脚冻得都不通血脉了,我进屋稍微暖和一下后,一会儿,马上就出去继续放哨。”
被赵二称为周屯长的家伙,犹豫了一下,缓缓的问道:“外面没什么情况?”
赵二闻言,连忙把头摇得和波浪鼓一样,连忙回道:“屯长放心,我都看了半天了,连根儿毛都没看到,这大冷的天儿,我想北边的匈奴也不会,轻易的出来受这苦吃。”
听到赵二的话,周屯长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的说道:“坐下暖和一会儿吧,差不多了,就赶紧滚出去,把风给我看好了,要是出了一点问题,我砍了你这货儿。”
赵二听到对方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连忙把手中的长戈杵在门边,笑着走到火盆前,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开始取暖。
这时,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有些忧虑的说道:“这些年,北地匈奴自从那个叫军臣单于的上位以来,屡屡犯我边境,气焰十分的嚣张,比前两任单于更甚。今天子刚刚登基一年多一点,还不知道日后会如何应对北地,倘若如此放任下去,边境祸乱丛生,终归不是办法啊。”
周屯长闻言,脸色一肃,低声呵斥道:“于队率慎言,莫要妄自揣摩圣心,天心难测,我等只要安守本分,敬职戍边,足以。做到如此,便是为陛下分忧了。”
于队率听到对方的呵斥,脸色一僵,便不在言语。
良久,屋内的几人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赵二的身体已经暖和了许多,血脉也都畅通了,便站起身子,轻轻的活动了几下后,拿起门边的长戈走了出去。
刚刚走到屋外,外面的寒风就一下子吹到了脸上,刮得脸有些微微发痛,赵二再次裹紧了破旧的狗皮袄,慢慢的向土墙走去,抬头向远方瞭望过去。
原本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的眼睛,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大,一丝惊讶惶恐的神色停留在了脸上。
“狼烟!还是三股狼烟!”赵二呢喃着说道。
白天狼烟,夜晚烽火,这是匈奴犯境的信号,三股狼烟说明对方至少百人以上。
揉了揉眼睛后,再次确认了一下眼前的状况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冲向烽火台,一边跑着,一边对着草屋内大声喊道:“敌袭,敌袭,匈奴犯境,有百人以上!”
在手忙脚乱的点燃三股狼烟后,赵二便随着从屋内冲出的二人,一起回到了土墙边上,远远的望了过去。
周屯长望着远处的狼烟,脸色一时间严肃无比,转头对着赵二说道:“你留守此地,注意是否还有其他状况。如有,立刻下山,回屯子禀告。“
说完,转身又对着身边的于队率说道:”于队率,我们下山回屯召集士卒,备战等待军令调遣。”
于队率闻言,躬身称:“喏。”
时值公元前一百四十年,汉武帝刘彻登基即位不过一年多,年轻气盛的刘彻欲改革图强,大展拳脚,然朝政仍由窦太皇太后把持。
数日后,长安,未央宫内。
刘彻几日前便已得知匈奴犯境的消息,但边境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接连数日都在未央宫内,一边审议朝政,一边等待边关急报。
这一日晚上,窦太皇太后遣人请来方士王朔为刘彻讲解黄老之学,刘彻一边听着,一边等待着。
“启奏陛下,边关急报!”门外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火速拿来!”刘彻挥手打断了方士王朔的讲解,对着门外说道。
“喏。”
话音刚落,房门缓缓打开,走进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谒者,手持竹简,轻轻的递给了刘彻。
刘彻接过竹简后,借着宫灯仔细的阅读着,慢慢的,慢慢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脸上呈现出一丝抑制不住的怒气来。
“混账,欺人太甚,视我大汉边境如同无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任意残杀我边境百姓,这些该死的匈奴。”说完,猛地将竹简掷在地上,大步的走出房间。
中年黑衣谒者拾起丢在地上的竹简,偷偷地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十一月初七日,未时,来犯匈奴百余骑,边民死伤共计三百七十一人。”
看完竹简上的内容,黑衣谒者皱起眉头,有些担忧的望着刘彻怒气冲冲的背影,思量了一下后,和被眼前的变化惊住的方士王朔对视了一眼,眼神示意了一下。
王朔看到对方的眼神后,马上站起身形,和黑衣谒者一起跟了上去。
“陛下请息怒,匈奴犯境,时而有之,此事非一朝一夕间可以改变的,需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方为上策。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气坏了圣体。”黑衣谒者温言劝道。
“还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王朔附和着说道。
听到二人的言语,刘彻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其实,当他气愤的走出房间时,就外面冰冷的寒风就一下把他吹清醒了,意识到自己目前对此事,并没有什么能力去解决。
十七岁刚刚登基一年多的他,目前根基还不稳,朝政大多还是窦太皇太后把持着,而且匈奴问题从建朝之初就一直存在,即便高祖皇帝那种雄才大略之人,也曾有过白登之围的险境,更何况刚刚即位的自己呢。
但目前没办法解决,以后终归还是要面对的。正如黑衣谒者所言,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此刻的自己应该好好的考虑一下,怎么去慢慢的解决这个事情了,自己有耐心,有毅力,一点一点的把这个事情解决掉。
刘彻静静的望着远处星空,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突然,夜空中的一颗星星闪烁了起来,光芒也开始渐渐的,变得越来越亮。
刘彻微微有些疑惑的问道:“天象为何有异?”
黑衣谒者和王朔闻言后,都同时抬头望向夜空。只见那颗星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此时的夜空却猛然的划过一道流星,坠落到了远方,而后此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的光亮。
黑衣谒者和王朔对望了一眼,脸色都有些惊疑不定,顾不得君前失礼,忙向流星坠落的方向走了几步,扶住栏杆,不停的瞭望着什么。
刘彻望着眼前的二人,一时间有些好奇,轻轻咳嗽了一下,缓缓问道:“你二人可知道些什么?”
听到刘彻的咳嗽和提问,二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行为非常的失礼,连忙稽首道:“陛下恕罪,微臣失礼至极,还望陛下海涵。”
刘彻并未怪罪二人,遂摆手说道:“无妨,起来吧,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你二人如此这般模样?”
黑衣谒者和王朔再次对望了一眼,脸色严肃无比,却默不作声,沉默不语起来。
刘彻见状,眉头皱起,脸上颇有几分不悦的神色,心中却有些狐疑,黑衣谒者呆在身边时日已是不短,向来有口直言,性格刚正,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这个心直口快的家伙也如此谨慎起来?
“汲黯?”刘彻的声音变得有些冷。
黑衣谒者汲黯犹豫了一下,躬身说道:“陛下,臣斗胆先请陛下饶恕我等二人所言无罪后,方可讲出。”
刘彻再次的皱紧了眉头,淡淡的说道:“讲吧,朕恕尔等无罪。”
“喏。”汲黯应了一声后,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的说道:“刚才明亮异常者,乃是长庚星,而流星来自北斗,天枢之所在。”
说完汲黯示意了一下王朔,王朔心领神会的说了下去:“流星坠地,色白带赤,与长庚星互为呼应。长庚星,将星也,如此明亮,当有大将出世,且流星又为天枢降世,贪狼下界,如此异象,恐将有金戈之争,刀兵之祸,天下纷争不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