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念桥换上了宽大的黑T恤和牛仔裤,隐隐中她觉得这样才不会出错。换了几趟地铁才到公司,到得有点早,里面好像还没人,念桥站在门口把头往里伸了伸,试图寻找于禾的身影——尽管她还没想好如何称呼他。
突然,后脑勺传来一记猛拍,她警惕地回头,看到于禾站在后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于禾把手搭在她的头上,带着她往里走,大声喊道:“孙佳,孙佳,我这边的小朋友今天入职,你帮她办下手续安排下工位。”从一个格子间里走出一个精致瘦小的女孩,冲念桥笑着点点头,环顾了下四周对于禾说:“这边工位暂时满了,要不坐黄总那边吧?那边有一个空出来的。”
于禾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耐烦:“不行,我的人要和我坐在一起。就我工位边上安排一个。”
孙佳有点为难的样子:“这边没有位置了啊……”
“你搬到黄东那边去坐吧,念桥坐你的位置。”依然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孙佳只能一脸为难地开始收拾自己的工位,念桥满是不安,总觉得第一天上班就得罪了一个人,仿佛是一种罪过,但于禾那一句“我的人”又让她安心了不少。
于禾见念桥有些不安,把念桥带到自己工位附近,对边上的两个男生喊到:“太子,大舅,过来认识下。”有一个男生光速般从屏幕后蹦出来,高高瘦瘦的,稚气未脱的脸很是干净,头发乱乱的反而很有活力,他冲着念桥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叫祁盼,你叫我太子就可以。”念桥看到这样阳光又可爱的男生,忍不住开起了小玩笑:“是那个洗衣粉吗?”
“哈哈哈哈哈……”太子止不住发出了魔性的笑声,于禾低头看着念桥,笑着说:“你这,对着我正儿八经诚惶诚恐,这会儿倒有冷笑话说了。”另一个男生戴着眼镜,与太子的凌乱不一样,他穿着有点休闲的衬衣,头发是认真打理过的样子,看着比太子年纪更小一些,他有点羞涩地冲念桥挥挥手打招呼:“我是高子今,英文名叫Joe,叫我大舅就好。”于禾把念桥往前推了一把,全程把手搭在她的头顶说:“她有点社交恐惧症,我来帮她介绍,她叫念桥,21岁,贵州人,还有几个月大学毕业,是文科生中数学成绩非常优秀的那种,羽毛球打得有点菜但尚算尽力,来我们这里做产品,以后我们四个,就是一个团队的,总算齐活。”念桥有点吃惊,除了于禾记得自己简历的内容外,竟察觉到自己对于社交的恐惧帮助自己解围。
“你是贵州人?啊,我也是啊,你是贵阳的吗?”太子突然激动起来,如此不加掩示的真诚让这个男生显得愈加可爱。念桥也很积极地互起起来:“对啊”“你在几中读书啊?”太子一副见到亲人的激动与认真。
“可以了,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再聊,先帮念桥收拾下工位。”于禾推了一下太子的脸,中止了他的话唠追问。太子还是没忍住,小心对于禾念叨一句:“总算把AI监控调走了。”眼神指向孙佳。于禾佯装要打他的样子:“再给我多嘴,就你话多。”
第一天的工作简单而顺手,念桥帮于禾整理了一些数据,非常谨慎地作了一些排版,把数据里的一些洞察按照执行逻辑份成了几个思维导图,于禾的神情中没有太多的赞许,但至少,没有一丝的失望,这让念桥很满足。
到晚上走出公司时,天已经黑了,念桥很适应这样的时间流速,让她没有时间去指责自己的误判和放肆。
“于哥,我们去吃老杨的炒菜吧?他家的菜又辣又香,念桥一定也爱吃。”热情的太子开始张罗第一次的聚餐。于禾一声“走着”表示了赞许,念桥默默记住了太子对于禾的称呼,“于哥”,有点亲近却又有点社会,念桥默默念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叫出口。
“念桥,我帮你拿电脑包吧。”沉默的大舅突然开口,伸手去拿念桥手上的电脑包,念桥一下子紧张了:“不用不用,很轻。”太子对念桥说:“念桥,你就让我们的英国留学回来的绅士帮你拿吧,他是这样的gentleman.“念桥一时也不知怎么拒绝,轻轻地说:“谢谢大舅。”于禾回头看着念桥说:“你不用这么拘谨的。”说着,于禾托着念桥的后脑勺,向前走了几步,这种亲密的动作,念桥一向是抗拒的,但于禾的分寸,让人很习惯——他是来解救自己的。
短短十分钟的脚程,就到了自在的大排档,点了满满一桌的菜,念桥坐在太子和于禾中间,完全没有局促感。于禾叫了三瓶啤酒和一瓶酸奶,把酸奶递到念桥面前,说:“大学生喝酸奶,我们喝点啤酒。”
“于哥,你今天把孙佳就那么调走,我感觉大冬瓜得找我们茬。”太子的还是没忍住早上未完成的话题。
大舅对这个事情很感兴趣,接了腔:“于哥早就看孙佳不顺眼了吧?天天在我们那块看我们上下班时间,还有意无意打探,每天下班之前去跟大冬瓜汇报两句,太不自在了。”
“没事,大冬瓜玩他的政治斗争,我们搞我们的业务,念桥过来我们就算人齐了,可以专心搞事业了。”于禾说着看了念桥一眼,这一眼的期待让念桥有点慌。
大舅喝了一小口酒,说:“下下周佟总他们要过来,又要我们做个专项汇报,想到这个就头痛。”于禾笑了下,说:“以前是头痛,现在有念桥了,她逻辑拎得清,又会做PPT,一起干,这次把佟总伺候好了,多要点资源,后面我们路就好走了。”说完,又看了念桥一眼,念桥觉得应该给于禾一点信心,咽下一口牛奶,赶紧说:“我会尽力。”于禾拍拍念桥的头,这仿佛成为他们交流的一种方式,亲密但不至于让她不舒服。
大概是因为柏意淳也曾是这样常常拍着她的头。柏意淳?不,说好了的,答应了的,让他好好地走,他带着被误会的爱情,带着念桥这十余年羞耻的秘密,长眠于贵阳的风中,宋纬会陪着他。念桥要做的,是让自己能换个目标,把这赤裸的人生过下去吧。想至此,眼睛又有点酸涩,念桥昂起头,猛喝一口酸奶,羞耻而伤心的眼泪已在那个盒子前流尽了,未来要为成就喜极而泣。
在这个第一次相聚的饭桌上,他们并没有刻意让初次加入的念桥作为主角,像是多次见面的老朋友般,聊着公司的老板,HR,投资人,唯独没有刻意的拉近距离和客套,这让念桥非常欢喜。
“明天早点过来,我们跟投资人有个会。”酒足饭饮,太子和大舅相约回了住处,于禾还要回公司加班,和念桥坐公交一个方向,在路上给念桥交待。
“好,那明早我8点半到,于……”念桥停顿了一下,又接了一句。
“哥。”
于禾呆了一下,公交车也过来了,他把电脑包交到念桥手上,用手虚扶着她上公交车,打趣说:“怎么,哥这个字是烫嘴吗?”
找到座位坐稳后,念桥透过窗户寻找于禾的身影,只看到他小跑向公司方向奔去。
黑T恤,运动裤,板鞋,那明明是个少年的样子啊。嗯,他是一个年长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