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紧握着手中的贝壳,在十年中还紧紧连结着她与他的贝壳。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十年过得这么快,也没想过,十年后,自己真的奋身不顾地找到了他。
她要结婚了,她就要穿上美丽的婚纱,走到自己爱的人的身旁,再把自己的双手交给他。长发及腰,却只有自己知道原因,知道为什么在这些年内她从来都没有染过发,从来都没剪过短发,也再也没穿过长裙。
只为一个约定。
这个约定的名字叫做张宇。
而在那几天后将站在她身边的人的名字,是尹枫。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张宇的名字。十年过去了,就是在那之前张宇也从没给她打过电话,林曦甚至以为张宇根本就没有把她的电话号码存在通讯录,还以为,他早就忘了自己。
他的声音变得沉重了,有那么一点憔悴,有那么一点不舍,也有那么一些惊讶。眼泪像找到了解放了一样奔涌出眼眶,而他对她说了那么一句话:
“林曦,不准哭。”
还是像以前一样,还是连名带姓地叫她。十年之前的回忆那么平凡,他们没有经历过风风雨雨,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挫折,却也就是那么平凡的回忆让他们记住当时最好的样子。
当时,为了彼此,可以不顾一切的样子。
“谢谢你,张宇。”
林曦停顿一时。
“我好想你。”
十年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一句简简单单的我想你,有时候却比我爱你更难说出口。因为想你,因为你从没在脑海里消失过,因为不管发生什么,想到有你,那一切都还是好的。
张宇挂了电话,林曦放下手机。原来你还在逃避,原来你还是不能够面对自己的感情。想念再深,却深不过彼此的距离。回忆里,你狂傲,你不顾一切,却从来不面对感情,宁愿最后受伤的,是你,也是身边的人。
你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身边的人,到最后,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那时候的我们,什么都懂,什么都不懂。”
咖啡厅里两个男人的对话继续着。
“林曦从来没和我说过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尹枫说,“你能和我说一说吗?”
“没和你说过,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如果真的要说些什么,也只能说我们陪伴过彼此的青春,陪伴过彼此难受哭泣的日子,我看着她从花蕾开绽成骄傲的玫瑰,而我却没做到最初答应过她的事。”
张宇回家了,林曦的脑海里反复得回响着他之前说的话。
“我给不了你给的起的永远。”
林曦想不通的,是他指的某种永远,林曦不能明白,为什么未来就在眼前,却又如此使人恐惧。
突然的,林曦总觉得,张宇要离开自己了。
“曦曦,身体好点了吗?”
林曦看着窗外的雨,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妈,好点了。”
“刚才那个男生,是隔壁张家的孩子吧?人家家里有钱,他爸爸这几年的生意做得又好,听邻居们都说他妈妈要送他出国读书呢。”
“出国读书?张宇他没和我说过呀?”
“你们才认识多久,人家就什么都和你说吗?再说了,我们家不能和人家比的。你还是好好读书,就最后着四个月了,千万别让我和你爸丢脸,一定要考上浙大的医学系,知道了吗?”
“但是妈,我还没想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想好?林曦,这颗只剩三个月了,已经容不得你再想了。”眼前的女人皱着眉头,“我话给你仍在这里,除了浙大的医学系,你哪儿都别想去。人舒服了的话就赶紧起床看书。”
紧接着是重重地关门声。
林曦这才伸出藏在被子底下的左手臂,看着上面一横一横鲜红的伤疤,右手不自紧拿起放在床头不起眼的小刀片,又是一横,一横。麻痹了吧,林曦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直到她紧握左手臂,直到鲜血涌出那细细的伤痕时,她才感觉到一阵阵的刺痛。
是什么时候开始伤害自己的?林曦忘了。可能是在高一那年第一次没考满分被父母责备时,可能是在高二那年被喜欢的男生拒绝时,又有可能是在对未来没了方向的那一刻。
林曦只知道,只有在手臂上被划满伤疤时,她才发觉到自己是真的在活着,她还不是一个傀儡。
而且,当伤害自己时,眼泪就留不下来了。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对她父母说自己的压力很大,并哭出来时,她的父母对她说:“这有什么好哭的,把眼泪留到我们死的时候再哭。”
就是那次之后,林曦再也没敢在他们面前哭过。
那次之后,林曦把所有的眼泪都留给了自己,然后,也留给了张宇。
被雨水打湿的校服紧贴在身上,布做的书包里的书也已经一层一层的湿透。下雨天的十字路口总是被车辆塞满,一阵阵的喇叭声总透露着人们迫不及待想回家的意愿。
张宇缓慢地走在路边。他还不想回家,不想面对父母,不想面对也许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他们安排自己出国的计划。
自己到底想做什么?说不知道是假的。张宇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张纸,一支笔,参加艺考,考上国美。
这再清楚不过的事实却被他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地否认。
但是现在,除了自己想要的,好像还多出了一个非留在这里不可的原因。
林曦。
“回来啦张宇。”
穿着围裙的女人从厨房里端着一碗暖暖的汤走了出来,岁月在她的脸上画下了多少护肤品都遮掩不了的痕迹。她在三十多岁时才生下张宇,已经五十岁的她每天都只为照顾好这个儿子,还有丈夫为目标。
这在张宇眼里,却成了一无是处也没有主见的家庭主妇。
“回来了,妈。”张宇脱下鞋,便往自己房间走去,“我先去洗个澡。”
“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才到家啊?”
母亲的声音今天格外的刺耳。
“去同学家送了点资料,这不是快考试了吗。”张宇盯着湿透的书包,开始有点不耐烦,“对了,妈……没事,我洗完澡再说吧。”
到嘴边的事还是没说出口。
“快点快点,可别感冒了,你这个样子你爸回家又该说我哦。”张宇母亲叹了叹气,“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都快十八岁了,你这个样子出去读书怎么会让人放心呢。”
洗澡水的声音掩盖住了张宇没忍住的脏话。家境好,学习不错,听话,长得好看,张宇带着这些标签生活了十八年,而别人没想到的是,他就是他母亲的傀儡。
选文选理,艺考还是参加普通高考,包括出国。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我把我没有过的都给你了。”
每次听见他母亲这么说,张宇总是会有自责感。但在带有自责感的同时,他又感觉这一切让他窒息,窒息到最后想说的总是再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