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深秋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意，风吹过，树上焦黄的叶子终究挣扎不过枯萎凋谢的命运，飘飘落落的铺满了一地，人踩上去沙沙作响，走在深夜的路灯下听着电话那端的他沉稳磁性的声音，尽管周围一片萧瑟，尽管连日来工作强度让她疲惫不堪，但是有那么一个人挂念关心着她，心中某个地方的能量已经足以抵御一切.
“你们公司真是太不怜香惜玉了，每天加班到深夜，我严重怀疑他们已经忘掉了你的性别”钟锦钏一边翻看着合约一边抗议合作公司的劣行;
“没关系，你知道我的性别就行，你应该这么想，证明我的能力已经让人忘记了我的外在”
“那这位有能力的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你的情郎身边啊？”
“唉。。。。一言难尽啊，我来了以后才明白为什么荣副总说是要我们出长差了”凌青想起那一团乱的损益跟异常问题，头都大了.
“怎么？难道那边出了什么情况？”早知道他们公司问题一大堆，看来她遇到棘手的工作了.
“我现在还不敢确定，总觉得这里的成本结构很奇怪，但又找不出哪里奇怪，而且他们给我的分析报表好像也是避重就轻，所以。。。工作进展慢啊”
钟锦钏停下动作听她说完，提醒道：“你小心点，听说那边的利益关系网很复杂，查到了什么先不要轻举妄动”
“嗯，我知道”凌青清楚这里面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荣副总肯定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在出差前叮嘱她以此次上市之名把B市分公司的关键经营以及财务问题查清楚，特别是采购与生产之间的问题.
如果仅仅只是进度缓慢还好说，怕就怕有些致命性的问题会导致上市胎死腹中，说白了，副总跟总裁最终担心的是盈利以及公司声誉，三年的盈利额如果因为采购跟生产的重大异常而导致亏损，会失去上市的先要条件，就算不会亏损而这种异常一旦被证监会调查出来，那前期所有的准备白费了不说公司声誉也会受影响.集团之前的大刀阔斧已经损失了不少人力财力，再改就不适宜这样做了，所以总裁想内部低调处理，可是查到了就要改造重组，就会触动到一些人的利益，有这些人想方设法的阻碍，上市进度能不缓慢么，唉。。。看来她这个差还真是长啊！
“你快到酒店了么？”
“嗯，就到了，你也赶紧休息吧，还有。。。。。”
“嗯？”钟锦钏停顿一下等待着她的下文;
“以后不要再陪我熬到现在，我怕影响你休息”凌青每天加班到深夜，回去酒店的路上几乎都是他的电话陪着;其实这样的工作强度，她已经很习惯，只是想到他一直的等待，心中就充满了愧疚感;
“想让我踏踏实实的睡着就不要再这样讲，再说我也有很多事要赶，也没。。刻意等你”
“那你还在加班么？”凌青好笑的问;
“可不嘛，老板娘对家业不管不顾的，可不就苦了老板”
“谁是老板娘？”
“谁听见就是谁！”
“我没听见”
“没事儿，那我就点名道姓的再说一遍”
“不要，我不听”
“你婚都求成了，不听就不是真的了？你得对我负责任”
“所谓奸商就是你这种占了便宜还卖乖的”
“行了吧，你给人下了药还不带给解药的，你可知中毒之人每晚毒性发作的痛苦？”
凌青心里暗骂一声流氓，翻了个白眼故意道：“中毒之人不是有手吗？”
电话那端静默了几秒钟，正当凌青为自己太污而懊悔时，钟锦钏压抑着笑贱兮兮的回了句：“你错了，中毒之人的手是用来爬雪山过草地的”
“。。。。。。。”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凌青看着会计部部长黑框眼睛下闪烁的精光，以及装作憨厚让人产生信任的笑，知道从他滴水不漏的嘴里是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她放下手中一叠叠报表，微微道谢，送走他们，转身拨通总部张姐的电话;
集团财会系统是所有下属公司的通用系统，张姐因着要整合集团的损益报表统一报给总裁，所以权限比较大;既然从他们的报表中看不出有用的数据，不如从系统跑单流程的根源查起;凌青问张姐借用了账号和密码，开始对每项经济业务一一核查。
因为公司产品类型较多，所以原料、备品仓库也分散在离各个生产区域最近的地方，此时已经晚上八点，正是白晚班人员交接的时候，凌青套了件普通生产线员工的工衣，装作新人来领料的摸样，她打量着物料架上的BIN卡，目光锁定在某个区域。
“你是干什么的？哪个单位的”说话的是个年轻小伙，南方口音，穿着劳保大衣不耐烦的说;
“产二线的，我是来领料的”凌青客气的讲;
“哦，你等下”那小伙儿看了她一眼.把最后一箱料件搬上货架，“你领什么料？”
凌青把查出异常的几颗料号报给他;
年轻小伙没有任何怀疑，带着她左转右转进入到正库后面的小仓库里;
“领多少？”
“哦，各两包”
凌青趁着他取货间，查看货架上的东西和物料卡片记录的信息，暗暗记录下来.
“咦？这里的料跟外面的一样，为什么分放在两个仓库？”她故作好奇的问;
“这里的跟外面的不一样，不一个厂”
“不一个厂？”
那小男生疑惑的看向她;
“不好意思啊，我。。我是新来的”凌青装作新人的生涩样子说。
“怪不得”他把料给她，“产二线可是个累人的地方，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被分到那里？”关了灯转身领着她出去.
“是吗？产二线跟其他生产线有什么不一样吗？为什么会累啊？”她一边转身一边好奇的问.
“白天生产一个产品，晚上又要换线到另一个产品，不累才怪”他一边说一边锁门.
“另外一个产品？产二线不是只生产一种产品么？”
“一种产品一个老板，老板不一样”那男生像意识到什么突然催促道：“拿了料赶紧签了字走”
“签字？我听带我的师傅说，领料不是要在库管系统里面打领料单么？”凌青手里攥着自己在系统里虚打的领料单，嘴上故意问着，心下已经有些明白.
“你师傅估计也是个半吊子，这外面的料是在系统里打单，这里面的”他拿起一个厚厚的账本，继续道：“在这里签！”
凌青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领料数据，这时外面又有其他产线的领料人，叫着：
“小侯，领料”，“哎，来啦”那男生回应后又催了下：“你赶紧签了我还忙着呢”
“你先忙，我帮你把料的明细登记上去”
外面的人又叫了声，那男生转身道：“你签了以后放这儿就行了”
“好”凌青殷勤的说。
趁男生拐去另一货架，她拿起手机把账本的内容拍了下来.
凌青来到产二线的车间，望着眼前的情景惊讶不已，整个车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有公司的生产机台，被关了机静悄悄的摆在那里，而紧挨着它们的另一产品设备却如火如荼的生产着，员工以高速的效率上料加工，最终从她左手边流出产品.她眼睛里充满了震惊.震惊于此刻拿在手上的竟是另一个品牌的LOGO。
坐在宽阔奢华的会议室里，扫视着面前的高阶主管们，这里面有财会总监、生产总监、采购总监、销售总监、研发部的高级工程师，几乎全军覆没，连核心的财会体系都被拉了进去。能有这么大权力的人只有一个。
接下来的几天，凌青明面上没有再做任何动作，只尽心在上市前期的筹备中，直到IPO顾问把一份损益分析表放在她眼前.
“单纯从利润来看，没有多大问题，也附和先要条件，可是成本里的维修费跟委外加工费有些问题，我们查了一下，机台都是近几年刚投资的，按照稼动率还没有到维修频率这么高的地步，而且参考总部同种机台的维修状况…..”沈顾问没有再往下说，证明他也发现这里面有问题.
“还有委外的部分。。。。。这是很鲜明的问题啊”
凌青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明天上会的时候，跟其他影响上市的问题一起摆出来给他们看，原因先不说，让他们给对策，给整改的期限，如果再不行，就不是你我能力能解决的事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他们完全不在意这些重大异常，几个大主管巧言善变，把合理的不合理的都说成合理的，甚至把所有问题都归结为专案组没有能力。
“总部派你们来，是让你们帮我们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们来挑毛病的，没能力就换人再来，梁总裁身边有能力的人多的是，需不需要我去建议一下”
凌青眯着眼睛望向那位采购总监，缓缓的说：“梁副总身边的人确实比总裁委派的人有能力，如果把这些问题上报，或许梁副总还真能解决的了，那就麻烦王总监尽快向梁副总提议了”
果然，下一秒财会总监在暗处扯了一把冒失的老王，满脸堆笑的做和事老。
“总裁亲自选的精英肯定是没错的，我们分公司一定会尽心尽力的配合你们，这几个问题咱们一一解决，好不好，呵呵呵”
凌青突然生出一股厌恶感，老总裁一世英名，务实拼搏，他辛苦打下的市场最后全被自己养得寄生虫分食了.这样的组织简直腐败到了根儿上.
钟锦钏打来电话时，凌青正准备下班，听她说话有气无力的，知道她还没有吃饭，于是让助理在网上订了一家离她最近的餐厅.
“你的身体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拜托下次虐待它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饿汉子的饥“
凌青一口汤喷了出来，“你要是想让我好好吃饭就闭嘴”
果然，他很乖的闭上了嘴巴。然后，
“饭好吃还是我好吃？”
“。。。。。。。”
就在她想果断挂电话的时候，他又一本正经的问：“今天工作压力很大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才逗逗你”
“嗯，我确实遇到了很让人无奈的事情，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就是那种明知道问题在哪儿，却又不能有任何作为，这不符合我的职业道德，可是。。。。。”凌青闷闷的挑起面前的意面，复又放下.
“你们发现了问题？”
“嗯”
“你还没跟老荣报？”
“牵扯太大，我还没有十足的证据”
“我建议你先报，不要以身犯险，剩下的事情让老高他们去做，他们能量比你大，凌青，人身处在复杂的境地首先要学会自保，这里的水太深，一不小心就会淹死”虽然她没多说什么，但钟锦钏已经敏锐的嗅到危险.
“我知道，现在情况太多，我想捋顺了把问题汇总在一起报，总不能今天一个状况明天一个状况的报吧，你别担心了，我知道分寸”
“有你在我注定是个劳碌操心的命，你把放在工作上的心思分给我一半我就感恩戴德了”他叹了口气幽幽道;
“谁说我没心思在你身上了，我工作之外的时间，除了睡觉全给你了”
“嗯，对，全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除了睡觉，就留下几十分钟，好多的心思啊，我太感恩啦”
凌青惭愧的抿了抿嘴，他们在一起以后，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关心照顾着她，她却一门心思的全扑在了工作上，确实挺不公平的，也难怪他会抱怨。
“好吧，我节假日时间归你了”
“。。。。。。。节假日？！”钟锦钏悲鸣一声。
凌青出了餐厅，听着他在电话那头各种污段子，心情已经大好，这里离她住的地方不远，走回酒店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听他说到过分的地方时，会停在路灯下斗两下嘴。
“我很怀疑你的心理是否健康”
“这个你不用过多在意，只要我的生理健康你不怀疑就行”
“为什么以前我没有发现你居然是个淫贼”
“就是，你应该早点发现”
“为什么？”
“如果你早点发现我们不就可以早早的在一起了，我也不用倾尽几年的时光来寻找你”
“。。。。。。。锦钏，喂，把手机还给我，站住，抓小偷，抓小偷！”
凌青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紧接着手机被挂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