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村子的第一年零三个月，江珊依旧受尽冷眼。每天都要为弟弟寻找续命的东西。
狼狈地逃离人们的视线，路过即将秋收的田边，她放下背篓，坐在田脚下歇口气。
这个村子很讨厌，比她以前住过任何一个村子都要讨厌，这里的村民假惺惺的，村长鬼话又连篇，所有人对她们一家人甩冷眼，若不是这片山里灵石多，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
这片讨厌的土地偏生出了个乡君（就像县主郡主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要低级很多，大概八品的样子吧，政治方面无实权。）乡君是个好人，她们刚来的时候还拜托村长安排住处给她们，村民对她倒是殷勤的很，那副恶心的面孔让人忍不住想撕下来。
“滚开！你这个孽种！”突如其来的沙土糊进眼睛里，她揉着刺痛的眼睛，来了，还是没躲过，今天又是挨打的一天。
一群孩子对江珊扔着各种杂草、土块和石子儿，眼里是不符合年纪的恶毒。
“就是！早些和你那没用的娘滚蛋！”
江珊不紧不慢从地上爬起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从来没有正眼看他们一眼，不是因为所谓不屑，若她抬头正眼看人，必定会换来一顿咒骂或是一顿暴打。
周围的孩子见她又不反抗也不生气，甚至还无视他们，刚才扔的石子儿就像扔在了棉花上。
“嘁～没趣！咱们走。”那个孩子头边从她身边走过，边蹬了她肚子一脚，让她趔趄两步。
打算抬手拍拍被踢脏的地方，那双眸子并不黑白分明，布满血丝，眼底空荡荡的，可一眼看过去，猩红的色泽下亦如藏匿了一头凶恶的野兽一般。
那个孩子见她抬手，作势便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边喊着：“救命啊！贱奴要杀我！”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时不时瞥一眼江珊。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江珊想去扶起他。
他的哭喊声引来了一个老妇，那是刘氏，那个孩子的奶奶。见自己的孙子坐在地上哭，那股泼劲儿立马就上来了：“哎呦！我的乖孙儿啊，你咋了！是不是这个贱奴欺负你了？别怕昂，奶奶给你教训她！”刘氏抱起孙子，抬起脚就往江珊身上踹。
“对不起……对不起……”江珊说着对不起……
不知道刘氏踹了她多少脚，多久，反正江珊听见自己的身体组织发出奇怪的声音，但她无法反抗。直到刘氏把心里的火发泄干净了才狠声对她说：“贱婢！别让我再看见你！呸！”一口黄痰啐在江珊脸上，孩子在刘氏怀里幸灾乐祸向她做了个鬼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江珊倒在地上，只知道一遍遍道着歉，鼻子被踹到而流血，胃里的酸混着血味涌了上来，眼中灰蒙蒙的，像是弥了一层浓雾。周围的人只以为她早已疯了，散开的速度如避蛇蝎。
所有人散去后，江珊爬起来，抖干净灰，细碎凌乱的黑发下是那双冷静的赤眸。
现在她要回家给弟弟换心脏能源，被踹几下总比挨顿群殴要快得多。背篓在一旁被踹倒，所幸没有什么药材损坏。
在河边，她洗了把脸，收拾收拾，继续往家走。
敲开山顶上的小屋，这是她们最开始搬到这里时村长随手打发的房子，本来这里是山下猎户偶尔进山打猎住的，只是近几年村里壮丁都去大城里经商发展，于是这屋子也荒废了。小屋就在悬崖边上，若是有选择，谁会脑袋发热住在这儿？
江珊蹲在炉子边，煎着给江穆换心补身体的药，家里总是她眸中唯一露出色彩的地方，在外面灰暗的眸子总在有家人的地方充满生机。
江夫人看着她脸上的伤欲言又止，江珊仰起脸冲她笑笑，江夫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出去洗衣服了。
“来，把药喝了，马上给你换能源。”
“姐……我不换。”木架床上脸色病态白皙的孩子，看着江珊，她脸上的伤口还在隐隐渗血，她今天肯定又挨打了！
咬了咬牙，小脸上又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姐姐要照顾母亲，再加上一个缺少心脏的自己……她迟早会累死……
如果，他死了……姐姐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了……所以，只要逼她舍弃自己，她一定可以生活的更好！
“我不喝！”反手推开药碗，浓褐色的汤药荡出几滴落在江珊的手上，烫红了皮。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哪儿不舒服？”江珊作势要去给他探脉，虽然她不会医术，但是如果脉象与往常不同，她还是可以感觉出来。
江穆避开她的眼神：“没有。”
“那怎么不喝药？是太苦了吗？没关系，我给你带了蜜枣回来，喝完药马上吃一颗就不苦了，乖，把药喝了，后天就是你七岁生辰，到时候咱们去外头逛一圈吧。”
“我说了不喝！”江穆把头偏到一边，不敢直视她满眼担心的眸子。
江穆还是没有理她，迟迟不动。
“那我们换完能源再喝药吧，好不好？”江珊端着药，慢慢放到炉子边，倒上热水，把药温着，反正这药前后喝都是一样的。
在背篓里翻找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颗石心，上面的泥土灰尘已经清理干净，萦绕着丝丝绿色灵力，仿佛在其中隐隐跳动。这就是给江穆日常续命的“心脏”能源，这种石头蕴含的灵力相对稳定，基本可以代替心脏工作。但是这种从山里带回来的灵石未经提炼，性能很差，顶多只能维持两天左右。
那些提炼出来的高级灵石，多半都用来加持武器装备或是充当交易货币，这种从大山里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来的杂质灵石根几乎没人在意，却在这里被当做救命的东西。
“躺好了，给你换能源。”
换能源的过程其实很简单，以前的大夫在江穆心脏的位置留过一个小小的穿透阵法，可以直接把耗尽的石心取出来，然后迅速替换新的石心，途中只要保持清洁就可以。
见他迟迟没有躺下，江珊蹙眉，把盒子往床柜上一搁，动手去把他靠着床背的身体摆平：“今天到底怎么了？”
江穆眼眶红红的，避开她：“我不要换，我就是不要换！你让我去死吧！我才不要活在一个穷的连屋子都漏风的家里！”直接把放在床柜上的那颗石心挥在地上。
它摔得粉碎。
江珊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片。
试图去把它们捡起来拼好……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上面那点点灵气渐渐消失。
“别怕……别怕小穆……姐姐再去给你找……姐姐一会就回来……”江珊抬头，安慰着江穆，明明自己的声音已经在抖了。站起身，一头往门外冲去。
江穆拉住她：“姐！”孩子的泪水决堤而下，“你别管我了……”
她知道弟弟的意思……
“小穆……”过了好久，再次开口：“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和其他人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