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尽秋残,冬去春至,两岸烟柳青黄交替,檐下燕子南去复归,日子在一弦一柱的拨弄间过去,不知不觉,已经是云儿在醉音小筑的第三个春日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湖岸边,垂柳依依,鸟鸣花馨,往来的人流中,两个年轻男子一前一后地走着。
“你快瞧,这南边的景致就是不一样,一山一水,一花一木,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灵气,难怪养育出的人儿也是那般出色,果真是地灵人杰啊!”走在前面穿深色马褂的公子感慨道。
“万……公子说的极是,奴才也这么觉得。”身后随着的小厮忙接口。
“你呀你,一会儿万,一会儿又奴才的,再说溜嘴,当心我遣你回去!”公子嗔怪着用扇子头敲了小厮一下。
“是,小的注意,小的下回一定注意。”小厮嬉笑道。
这说话的一主一仆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与心腹小坠子。去年江浙水患,大批百姓流离失所,饱受灾苦,令皇帝大感加固堤坝的重要,于是今年亲自来到钱塘视察海防,如此,也就不得不造访一趟他魂牵梦萦的西湖了。
片刻的功夫,只见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一下子阴沉起来,闷闷地滚了几个雷,雨点就跟着落下来了。
雨势虽不大,但也足以淋透衣衫,皇帝和小坠子就近跑进一间凉亭暂避。亭中已聚集了不少人,凑热闹似的一层层围得紧,不知有什么新鲜事物。
不等二人上前,一波颤动的弦音就毫无预兆地流入了耳中,陡然间,皇帝的心弦也随之一颤,脑中立时像被闪电划过一般,这曲调……这曲调分明就是云儿自谱的“微雨燕双飞”!错不了的!
来不及再想,他猛地拨开人墙冲到最前面,结果自然又逃不过“失望”二字,那梳着偏髻的女子见状立刻停了琴,莫明地瞪着这个举止异常的人。
皇帝有些尴尬地朝她点了下头,但仍不死心地问道:“请问姑娘所弹奏的曲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女子娇声道:“公子是说这首吗?教坊里人人都会弹啊,它可是杭州城家喻户晓的名曲呢!”
这时,旁边一位长衫男子插话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要说这首曲子,弹得最好最精的还当属醉音小筑的小云姑娘,那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呀!”
“醉音小筑?小云姑娘?云……”皇帝琢磨着,整颗心被翻搅得一起一落,“麻烦你告诉我那个叫醉音小筑的地方在哪儿?”
“好找的很。”男子抬臂一指,“喏,顺着这路一直向前,过了拱桥,有只停在水边的大游船便是了。”
“多谢!”皇帝激动地一抱拳,下一刻就飞快地冲进了雨幕中。
“九公子,九公子!”小坠子在后面边追边喊。
一路小跑溜下拱桥,皇帝渐收住了脚步,喘着粗气站到一株茂柳下,雨已变得淅淅沥沥,眼前一艘三四丈高的大木船泊在初入水的岸边。
船有上下两层,上层屋顶也像高屋一样覆着灰筒瓦,斜翘的四角犹如鸟儿展翅,悬挂着的铜铃在雨中百转千旋。下层门楣有一朱字方匾,曰:醉音小筑。
皇帝正了正帽子,挺直胸膛走了进去。里面人头攒动,倩影飘旋,娇呼声,喝彩声,谑笑声此起彼伏。放眼看去,在一片莺莺燕燕中,一名身着青衣的纤纤女子正端坐抚琴,她应该就是刚才所说的小云姑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