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是空旷的,好似一个干枯的沙漠。大脚的这一声喊,在枝叶之间来回的震荡。灰尘从树梢飘落,惨淡的月光摇摇晃晃。
有的人惊愕,愣在原地,看着大脚。有的人看着九九,一切仿佛就在这一声喊叫中静止。
长毛正蹲在一棵树下,摆弄手里的石斧,他缓缓的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人们。
九九的心里却波澜不惊,因为这一切已经在意料之中了。这是一个生存的团体,一切的行为都是为了生存,当然这无可厚非,即便不是现在,或许也是在未来鳄鱼肉干彻底消耗光的某个时候。即便不是大脚,也一定会有别人。
不过,九九还是看到一丝希望。一来,大脚的这一声喊,已经完全有了人类语言的味道。二来,从大脚的身上,他看到了除了人类生存的本能之外的东西。这是一种进化。
对这个荒岛来说,没什么比进化更能让人欣喜的事情了。
零散的记忆残片,再一次在九九的脑海中相互撞击、融合。恍惚的,他看到白色的屋子,白色的墙壁,一切都是白色的。
那好似是一场实验,一场自己知之甚少的实验。但他已经清楚的明白,这荒岛是实验的一部分,若想逃离这座荒岛,或许只能等到实验结束的那一刻。
进化,是结束实验的唯一方法。
一切都是零散的,记忆与猜测。
九九从腰间摘下鳄鱼皮制作的袋子,把里面仅剩的鳄鱼肉干分成了两半,一半递到了大脚的手中。
大脚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的沿着他们来的方向,往回走去。
几个人跟在他的身后,暗淡的夜色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那是大脚的大脚踩在树下干枯的树叶的声音。那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枯燥又孤独的夜色之中。
库存的食物被分走了一半,不安的情绪在剩下的这些人中开始蔓延,其实消耗食物的人也少了,所以这本质上对他们未来的日子没多大的影响。
但九九没有跟他们解释,因为经过了这么多天,他发现,尽管每天清晨和日落,那巨大的黄色的打印头都会从天空掠过,都会带来不同的进化,但实际上,不管是树木荒草,还是他们这样的人类,进化的程度,是并不相同的。
所以他不指望所有人都能理解都能懂得。
长毛凑到九九的跟前,用眼神肢体以及简单的语言与九九交流。他是这些人里,智力最高的,对语言的掌握,也是相对最完整的。
“你为什么允许他们离开?”
“每个人本身就是自由的,这是他们的自由……”
“可是,是你带领他们战胜了河里的鳄鱼,是你救了他们……”
“一切都基于生存,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都不是错误的……”
“可是,他们应该感恩……”
九九惊讶的发现,长毛竟然用了“感恩”这个词。这个词不同于“食物”、“树木”、“人”、“河流”等等,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具体的词。这个词无法真实的看见,也无法具体的计量。
这个词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复杂,因为这牵扯到了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人性。
九九犹豫了一下,说到:
“分开不代表背叛,感恩不是最好的报答……”
长毛沉默了,九九的这句话,他需要花时间去思考,去理解,甚至去消化。
他们继续往前走,人少了,似乎一切都变得冷清了起来。食物在一天天的变少,九九开始焦虑。
九九开始期待着每天的日出和日落,他期待着这个世界的进化,他期待着严冬的过去,春天的来临。
树林是无边无际的,像极了九九的未来。
直到一天的中午,他们的食物终于好近,但却意外的发现了一具巨大的动物的尸体。那是一只鸟。
但与九九印象中的鸟完全不同,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片羽毛,长着蝙蝠一样的翼手。
他的喙粗壮坚硬,像是长矛。
他的肉还没有腐烂,看样子是新死不久。
人们欣喜若狂,在他们的眼里,这不是一只死鸟,而是食物。
人们一起用力,把这只死鸟反转了过来,九九发现,死鸟的身下,有一个拇指粗细的洞,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
九九警觉了起来,因为这意味着这只鸟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猎杀的。那么也就是说,这片森林里,还有另外的人类。
九九仔细的检查了死鸟的伤口,并且在附近发现了一根一头削尖的木棍。对比了一下发现,应该就是这跟木棍刺伤了这只大鸟。
九九用石刀割开了大鸟的伤口,发现他的刺伤很深,直达内脏。
九九爬上一棵树,借着正午的阳光,朝四外的张望,发现西北的方向,隐隐约约的有青色的烟升起。仔细的闻闻,那是干枯的树枝燃烧的味道,看来是有人在那边生火。
兴奋与警觉,是一同来的。但很快,兴奋便战胜了警觉。
這座岛屿是孤独的,九九是孤独的,所以当发现有可能出现同类,对九九来说,是最高兴的事情。
而且那群人会用火,看来也正在经历这打印头反复出现打来的进化。
那么,会不会还有一个胳膊上有着灰蓝色的刺青的、脑海中时常闪出记忆残片的人?
如果真的如此,把记忆的残片融合在一起,是不是更能弄清楚脑海中模糊的一切?
至此,一切的戒备和警惕都变得无关紧要,九九从树上爬下来,打算去冒烟的地方看看。
长毛注意到了九九表情的异样,拦住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九九跟他解释了刚才看到的一切,因为他觉得,长毛是可以理解他的感觉的。
长毛沉思了一下,对于长毛的沉思,九九已经习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长毛智商的进化,是显而易见的。
最终长毛并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跟他一起,而是把那把最锋利的石斧,递到了九九的手中。
九九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但九九觉得,带上武器,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有敌意,所以,他把石斧还给了长毛,快步朝着冒烟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