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迎来了除夕。除夕夜宫中爆竹齐放,爆竹的轰响与宫人的呐喊声传到宫门外,热闹非凡。渐渐的,每年除夕夜百姓都汇集到御街上沾沾宫中的喜气。由于来的百姓太多,连御街也挤不下了。苏珏特许百姓能在这一天踏上平日里戒备森严,不得人马行往的御道。就在人声鼎沸之际,御道上忽然驰来一匹快马,百姓纷纷朝两侧避让,人流之中瞬间拉开了一条口子。马上之人手持令牌扣开了启阳门。
此时的涵韵殿西暖阁内,苏珏、唐明华、苏衍一家三口正如寻常百姓般围炉守岁。陆景则在一旁掌灯,她听着暖阁内的笑语声,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
陆景虽出生在权柄之家,但从小过得并不幸福。陆景的生母金氏身份低微,本是秦楼楚馆的风尘女子。数年前,还是长安县长的陆定因仕途失意与好友前往霁月馆饮酒遣怀,醉酒之际与金氏一夜云雨。正因这桩糊涂事生出了往后种种牵绊拉扯。
金氏生来沛流离,吃尽世俗的白眼,一心想离开风尘之地,找到所托之人,安安稳稳度过后半辈子。再见陆定仪表堂堂,又是一县之长,胸有丘壑,难免倾心。于是,在陆定失意之际百般温柔,万般贴心。加之陆定原配王莹姿是个泼辣人物,陆定在家中甚少与其沟通。一来二去,金氏就打动了陆定的心。陆定在霁月馆给金氏安排了独立的卧房,只让金氏侍奉他一人,想方设法避开王莹姿来与其私会。情浓时,也曾花前月下,述尽衷肠。
一日午后,陆定如常赴霁月馆与金氏共用午膳。见房间内帷幔随风清扬,帐中幽香阵阵传来,不觉轻唤金氏乳名,声声唤来却无人应答。陆定一个箭步走向前去,掀开帷帐,被褥整齐,榻上无人。再见柜中衣服尽数收走,奁内定情金钗不见踪影。前日你侬我侬之人,今宵已不知何处去。陆定不敢差使府中小厮,便托老鸨遣人四周寻找。自己每日午后等在霁月馆,希望能重遇佳人。日子一天天过去,消息仿佛石沉大海,一个魂牵梦绕的人儿竟不知所踪。
八个月后,盛夏。
“咚咚咚······”陆府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守卫打开大门,看见一个身穿素服,身怀六甲的女人。那女子面露疲态,眼窝凹陷,嘴唇泛白,较之昔日明艳妩媚判若两人。
“我要见陆定陆大人。”女子抬起头,眼神清澈又坚定。
“大人岂是你一介民妇说见就见的?”守卫一脸不耐烦,伸手将女子推下台阶。金氏吃痛的皱了皱眉,坐在地上,高昂着头,提高音量又说:“我是金晨风,我要见陆定陆大人!”两个守卫架起金氏就把她往外拖拽。推攘之间,一道凌厉的女声响起:“哪里来的泼妇,在我陆家府门撒野!”金晨风回头一看,王莹姿和陆定正朝着府门走来。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陆定认出府门的女子就是消失数月的金氏,一时之间,神色复杂,震惊、欣喜、为难、无措······王莹姿一眼看出其中端倪,撇开陆定径直朝金氏走去。下一秒,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落在金晨风脸上。
“贱婢!”王莹姿气鼓鼓地瞪着眼,面红耳赤。念及当家主母的身份,更难听的话硬是生生嚼碎,咽下了肚。陆定站在一旁,心疼地望着金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怀的是老爷的骨肉。”
王莹姿看到金氏淡然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出来,好似世间之事与她毫无关联。“啪!”又一个巴掌落在金氏脸上。
“来人,该哪儿来,回哪儿去!”语罢,两名守卫将金氏生拉硬拽,拖离了府门,金氏含泪的目光死死盯住陆定,仿佛要将她一生的颠沛流离,委屈隐忍刻进陆定心里。王莹姿侧头看向陆定:“我与她生生世世绝不相见!”砸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当日,陆定就将金氏安置回霁月馆。金氏卧在病榻之上,面容苍白。陆定坐在床头,凝着眉,不发一言。
“陆郎······”金氏试探着唤了一声。
陆定捏了捏袖口,把更多的情绪压入眼底:“八个月······你现在打算给我一个解释了吗?”
“有一次,我没有饮避子汤。”金氏回答。
尽管陆定早知这个答案,可从金氏嘴里听来仍是一阵心寒:“我爱你,可我现在也恨你。”
你明知道我不能把你带回府,明知道我们之间不能长厢厮守,明知道当下是最好的状态。为什么偏偏要把界限打破?!
金氏洞悉人心,怎会不懂?可她实在是厌恶迎来送往的卑贱日子。过往的一切肮脏像一双无形的手把她往黑暗的深渊中拖拽。可自己无法回头了。
直到遇到陆定。
金氏见陆定胸怀大志,志趣高雅,对她更是温柔如水。明知道他不想留下他们的孩子,明知道他跟其他嫖客在本质上并没有不同,明知道聚散终有时。可她还是深深沉沦进去,抱着一丝幻想要给自己和孩子挣一个前程。
“这世间,你爱的、要的太多了。我和孩子你而言算不得什么。”金氏转头看向窗外。
金氏在宝轮寺修行八月避世,王莹姿在金氏生产前暗暗下毒致金氏生产时丧命,陆景九死一生在医师的抢救下最终成活。王莹姿卑劣的手段被戳穿,陆定终于硬气了一回把陆景接回府中将养。从此陆景在府中过着悲辛尽尝的日子,磕磕绊绊好不容易长大了。
此间种种心酸,陆景不想再提,隐去不谈。
苏珏和唐明华知道陆景的心酸难过,并不追问,二人起身默默为陆景续了一杯茶。陆景受宠若惊,连连起身致谢。
“报!征西将军萧宴已将贼人宋颖逼退回朔州,形势一片大好,先下萧将军已准备班师回朝!”来报将领难言激动之情,苏珏内心亦振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