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18年4月24日，半夜1点20分，五象岭，五湖塘钓鱼厂。
“二组已就位。”
“六组已就位。”
“一组报告，目标驾车进入布控地点。是否将其拦截……”
“再等等……等待目标进入仓库……一组你们先原地待命，给我死死守着入口。”
“收到！”
“三组报告，目标停在仓库门口。”
“‘岩子’下车了吗？”
“还没有。”
砰——
“三组三组，仓库里什么动静。”
“报告方局，里面有人开枪！”
“什么情况？”
“还不清楚……”
“盯紧点！”
“报告！仓库门打开，目标下车……”
“哎哎……林队，林队！快回来！”
“报告！报告！林燚冲出去了，正在朝目标接近。”
“啧，赶紧拉住他啊！你们几组的？都他妈的连一个人都看不好？”
“四组报告，四组报告！我们暴露了！”
“二组报告，目标发现我们了，请求指示！”
“操！各单位注意！抓捕行动开始，所有探组马上行动！”
“再次强调一遍，行动目标‘岩子’！我要人赃俱获！”
“方局，我是关宇，林燚中弹！”
“操！”
正文
9月，南湾市，庆良区。
“今年最强台风‘鼹鼠’即将登陆本市，请各居民做好台风防范措施。”
虽是秋季，此时的天气仍很是闷热，门外呼来的热风一阵接一阵的扑到人身上，不甚舒服。
老板汗流洽衣的从厨房里走出来，面上挂着难以为情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店里空调坏了……”
林燚若无其事的摆摆手，眼中只在意着手机里的新闻。
“来一碗面吧。”他淡淡地说道。
听闻这家名为“渔嘟嘟”的麻辣烫是这一带最好吃的小吃，店老板是个东北人，为人大气，麻辣烫里面料十足，广受居民们青睐。虽然这家店看起来又旧又破，店里摆设也不够精致，但丝毫不减居民们对这里的热情。
林燚看着店里店外的布局，他对于这一地区还尤为陌生。
他是前不久才来到这片辖区的，三个月前他是玉港刑警支队的支队长，目前任庆良刑警支队副支队长，依此“副职”来看，他这调任，算是贬职。
具体原因呢。
四月份，他参与市局一次联合抓捕行动。行动当天，就因为他一个人冒然出动，导致了整个抓捕行动以失败告终。不仅如此，他还被匪徒用枪击伤了头部，视神经受锉，以至于他的右眼完全失明。
所以，市局给他记了大过，责令他停职三个月，还调任他至庆良支队，让他给救他一命的支队长关宇当下属……
外人看起来，他的此番经历确实是有些淡淡的忧伤。不过，他擅自出动，那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因为，市局要抓的那个人，行为举止、长相，这实在是太像他哥哥了。不过话虽如此，若不是关宇飞身冲过去救他，恐怕他这辈子也别再当什么刑警支队队长了。
店里的氛围十分安静，只有头顶几个上了年纪的风扇嘎吱嘎吱的响着，听着很没有力气。
正当他闲来无事，电话铃响了。
林燚接通电话：“关队……”
电话那头很是嘲杂，声音有些急促：“你现在有空吗？”
林燚淡淡地说：“我在吃午饭。”
关宇十分严肃：“先别吃了……马上到凤江森林公园……这边发现了尸体。”
林燚沉默了一会儿，道：“好……马上来。”
电话挂断，此时的老板仍在厨房里忙碌，林燚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压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十五分钟后，林燚把车停在了警戒线外。迎接他的是个面生的小伙子，个子挺高，很瘦，瓜子脸，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的样子看起来和身上板正穿着的制服尤为不搭。
关宇也迎上来，站在二人中间。“介绍一下，赵龚明，小赵，我派他给你当一段时间的助手。”
他扭头又对赵龚明说：“小赵，待会你给副支队长介绍介绍案情，今后多跟人学着点。”
小赵显得有些拘束，他看上去应该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做事明显放不开。
林燚也只是微微地点点头，没有继续搭理身边这两个人，自顾自往前走去。
小赵见这个人并没有在意他，觉得有些尴尬，不过也来不及多思考，赶忙跟上前，走在林燚的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没有任何交流，空气中一片寂静。
“林队……”小赵刚开口，林燚就伸手制止了他。
他不是不想说话，他只是正在思考……
案发现场是座尚未彻底完工的森林公园，不过已可以向市民开放……公园东边是环线公路，南边是未开发的待用地，西边是高速公路，北边是居民区……公园每个角落布有监控摄像，监控视野也比较宽广，不过由于这里巨型树木众多，枝繁叶茂，夜晚的时候，便可以利用这里的树木作为掩护来隐藏自己的身体，极有利于抛尸……不过……公园里有许多座土坡，土质松软，就算是不下雨，抛尸者拿着这么重的一个尸体，前一脚后一脚的，就一定会留下脚印……
“脚印查了吗？”林燚首先张口。
“痕检……正在查。”小赵有些紧张。
他第一次听林队说话，这声音听起来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凶巴巴，他反而听出了语气中的温柔，这种温柔的语气，却又透着一丝坚毅。
“说说具体情况吧。”林燚问着，自顾自的环顾四周。
“目前一共发现四个尸袋，今天早上八点多工作人员清理池塘发现后立刻报警，八点四十警员到现场勘察确认，监控和目击者都没有。这尸体在水里浸泡的时间过长，但目前可以辨认尸体的部位为手和脚，尸体的头部与躯干缺失，身份不明。”
“抛在水里？”
“没错，就是那座湖泊。”小赵说完，用手指了指草坡下面被芦苇群围起来的小型湖泊。
林燚想着，这座湖泊靠近公园东面的侧门，那么，凶手很有可能是从东边的环线公路过来的。这个地方离市区尚远，所以凶手应该是拥有交通工具的，汽车或者货车的可能性比较大。
“尸体性别呢？”林燚终于转过头，正脸看着小赵。
小赵看着他的脸，顿时吃了一惊。这个问题不在于他的长相……而出在他的右眼……他的右眼，有种无焦距无神的感觉，注视瞳孔里的一切，就好像在注视一个没有丝毫光明的世界……
“性别……”小赵有些呆若木鸡，讷讷地回了一句：“一男一女……”
林燚转身，没有继续说什么。他走向正在池塘边忙碌的警员身旁，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警员无奈地摇头叹气，回答他：“尸体已经全部打捞完成，没再有什么新发现……”
林燚听了也叹了口气，转过头望着碧绿的湖面陷入了沉思。
也许他在想……
这头部和躯干，到底在什么地方……
收队时已然是下午三点，因台风的关系，天色逐渐暗起来，一大朵一大朵乌云挡住了天，一阵又阵风呼呼的灌进耳朵里来，吹的林燚很不痛快。
但比起这次台风，这起案子，更让林燚觉得不痛快。
大半天的功夫，除了从池水里弄出来的四个尸袋，还有现场取样带来的十几枚脚印，别无所获。十几枚脚印，排除公园里所有工作人员，还剩五枚……
关宇看起来心里也不是很舒服，不停的敦促着队里的人找到剩下的尸块。
不过林燚觉得侧重点是尽早查明死者的身份。
不过关宇这么做也不是没有他的道理，毕竟台风即将来临，不赶紧找到剩下的尸块，现场所有的证据都会被暴雨洗刷的一干二净。
林燚走过去站在关宇旁边，问道：“情况怎么样？”
“不妙。”关宇锁紧眉头，从兜里揣出一包烟，抖出两支，将其中一支递给林燚。
林燚道了声谢，把烟放在嘴里叼着。
这时候小赵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分别递给两位。
见二位队长都沉默寡言，小赵忍不住想要破冷场：“林队……凶手有没有可能会是这附近的居民？”
林燚简单思考了一会儿，道：“不会，这附近都是以老居民楼为主，隔音效果一般不会很好。分尸动静这么大，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小赵想了想，又问：“凶手会不会压根就没把剩下的尸体扔出来？”
林燚缓了口气，白了一眼小赵，“放着干嘛……养着生蛆吗？”
小赵哑口无言……他本意是要破除冷场的，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想出这么脑残的问题……
三人安静了好几分钟。
“去开车。”林燚把钥匙丢给小赵，自己则去解决烟头。
“去哪……”小赵有些茫然，浑然不知所措。
“回队里。”林燚淡淡地说。
见小赵还在原地发呆，不动于衷，他只好补充说道：“找剩下的尸体就交给关队他们了。我们去法医室看看已经捞上来的。”
庆良支队法医室负责人何有泉，是位资质深厚的法医，很受队里敬重。二人进入解剖室时，何有泉正在和助理检查从现场带回来的尸块。
何有泉瞥到林燚进来的那一霎那，极度认真而紧绷着的脸稍稍有了些许的缓和。
“小廖，累了吧。”他对身边的女助理说。
“不累……”女助理仍埋头苦干着手里的活儿。
“你去休息会儿吧，去给小林汇报汇报我们的工作。”他轻轻的拉开助理的手，让她停下手头上的工作。
“可是……师傅……”助理有些犹豫。
“去吧，我一个人可以。”何有泉对她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
他转过头冲着林燚点点头，林炎也笑着回敬给他。
助理有些抱怨的扯下手套，慢吞吞的走到林燚这边。
她说：“林队，我来给您讲讲我们发现的一下情况吧。”
林燚让她先慢点说，自己将手里还没有喝过的矿泉水递给她。
助理道了声谢，缓缓地说：“尸体呢……手部与腿部都不完整。因为所检尸体浸泡在水中，手背、脚背处泡软膨胀，呈白色皱缩状，所以我们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2到3天内。”
她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尸体的手部、腿部都被分为了三部分。其中各切割伤口创面比较平整，却仍有很明显的差异……根据切割伤口创面来看，分尸工具应该是锯子之类的工具。由于缺少头部和躯干，我们目前还无法判断出死者的致命伤。”
“指甲呢？”林燚问。
“指甲内有污垢，但大部分都是水里的泥沙，若真有任何类似皮肤角质层的残留物，我看……也早就被河水和泥沙冲洗掉了。”
林燚点头。
“但死者的躯干部分有很明显的防卫性伤口。尤其女性尸体中这种防卫性伤口最为明显，判断女性死者生前可能遭受到了性侵……男性死者的右手掌部分也有防卫性伤口，应该是一把长约16厘米，尖度60度的小刀所致。不出所料的话，这应该也是凶手所使用的凶器。”
他听完，连声道谢，小赵也在一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林燚对她说了句“就不打扰你们了……”于是，二人转头就往法医室外走。
林燚走出法医室，还在不停地回想着助理刚刚说话的内容，小赵在一边见他这个认真的程度，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于是就找了个借口，冲出去上厕所。
小赵刚走没影儿了，这个时候，一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虑。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接通，一个低沉的声音开口说话了。
没有客套，那人是直接开门见山：“你哥哥在我手上。”
林燚听，大吃一惊。
他的哥哥，林汕，四年前忽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人无影去无踪，不管是谁也联系不到他，而且不仅连一丝的线索也都没有，就连他哥哥的所有资料，也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悄悄抹去了……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林燚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但他还是尽量的调整好状态，接着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
电话那头嗤笑一声，“我是谁不重要……林队长，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林燚正色问道。
“你信不信我都无所谓……但我可以给你听听一个声音……”电话那头声音一转，是一个人求救的声音！
还有，那个人在说：“林燚！别相信他！”
错不了错不了，是他哥哥没错。而且，那个人还在呼喊他的名字！
“你想要什么……”林燚现在心情十分的复杂，不知道是知道哥哥线索的兴奋，还是清楚哥哥处境的担忧。
“我要4月24日那天的卷宗。”电话那头的声音说。
“你怎么知道那天……”林燚有些诧异。
还没等他说完，通话就已经断了。
林燚皱紧眉头望着窗外，此时下起了大雨，一道电光划过，雷鸣声震彻了整片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