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一片无边无尽的黄沙,还有那像海浪一般连绵不绝的沙丘,更远处是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苏折背着萧怜儿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
但是此时的夜已经深了,苏折心里知道,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太阳,一个晚上就这么捱过去了。
苏折身上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浸透,染成了血红色,有些伤口的布条已经是脱落,消失在茫茫的黄沙中不知道去了哪。
他健硕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又多出了几道砂石磨出的新鲜痕迹。
这个夜晚苏折走的十分辛苦,因为他遇见了很多次突兀袭来的沙尘暴。
就像现在一样,突然间起了微风,又突然间从微风渐渐变强,刮起了苏折身边的砂石。
苏折已经很清楚这股风暴的形成,他第一时间就是调动了身体里神秘的力量,围绕在苏折二人的身边。
这股力量苏折称之为剑意。
他苏折修的就是人生快意,修的就是自身意。
风暴很快就平地而起,带起了不可计数的砂石,像一头无形的猛兽,朝着苏折二人吞噬而来。
苏折全身上下剑意加身,形成一股无形的屏障。
将无数的砂石隔绝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体之外。
苏折很是熟练地从袖中抓住了碧绿竹笔,他微微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蹲下,使得整个人承受的风力变小。苏折一手将竹笔插入地下,与无形的风力进行拉锯战。
苏折想来是经历了不下数次的风暴,这一套动作竟然是行云流水,就像他的剑法一样,毫无凝滞之感。
苏折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动作,咬着牙齿坚持着。
尽管此时苏折四肢都已经脱力,他还是透支着生命一般握着碧绿竹笔。
之前的几次风暴都与现在一样,消耗着他的生命力,消耗着他全身上下仅剩的一丝气力,也消耗着他脑海中的念,消耗着他体内的意。
苏折有不能放手的理由,他身上也有一股狠劲,让他还在死死坚持着,若是换了别人,可能已经湮灭在了这片沙漠之中。
大概一个时辰过去了,风暴才慢慢地小了下来。
此刻的他四肢脱力,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站起来。
他干脆直接坐了下来。
他将萧怜儿从背后取下,扶着萧怜儿的身子,此时的他才看到了萧怜儿已经睁开了眼睛。苏折浑身乏力,头脑昏昏沉沉得坐在了沙地上。
萧怜儿也没有半分力气,只能简单地活动一下四肢。
他们沉默的将布条里的水分吸收,苏折这才缓过来一口气。
“怜儿姑娘,你什么时候醒了?”
“叫我怜儿!”虽然萧怜儿很是虚弱,但是就称呼这一点来说,她就是不肯让步。
萧怜儿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上的疼痛都没有让她皱眉一下,可是现在她却皱起了眉头,她很是不满苏折的称呼。
苏折没有辩驳一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了,现在就算是说话对于他来说也是颇为的费力。
“我们不能走出去了吧。”苏折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四周只有微微的风声,还是砂石的摩擦声,除去这些,四周一片寂静,以至于苏折的叹气声尤为明显。
“胡说!”萧怜儿倒是骂了一声,“本小姐一定把你带出去。”
“怜儿。”苏折叫了一声,但是感觉还是有些别扭,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一个人离开的,你救了我很多次,我还不上了。”
“谁让你还了,本小姐斩妖除魔,锄强扶弱,根本就没想过什么回报。”
“但是人总是自私的,就像我之前村子里的人那样,知道事情对自己没有利益时,就会袖手旁观,任别人做什么,都没有人会出手帮忙。”
“本小姐才没见过你们村里的人。不过那些人应该是少数吧。”
苏折看着眼前的萧怜儿,看着眼前充满正义感的少女,看着她清澈的眼眸,突然有些不忍心把自己看到的世界告诉眼前的干净人儿。
苏折用火星子点亮四周的环境,昏黄的火星子在风中摇曳,灯火的光晕打在了两个可怜人的脸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苏折缓缓道。
被苏折盯着的萧怜儿脸色刚有一丝泛红,但是听到苏折这句话后立马提起了神色,眼睛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就连她也不知道,当初她有些看不起的乞丐,此时在她的心里已经变得非常重要,重要到她忘记了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
“在遥远的另一边有一片星空,星空里有颗星球,星球上活着很多人,他们不能修行,没有红尘客,但是他们可以制作出很多科技产品,比如能够射杀人的手枪,还有可以连续发射子弹的机关枪。”
“那里的人不能陆游,不能一口气穿越很远的距离,所以他们创造了车,地铁,还有飞机,创造了这些工具,他们就能够做到很多事情。”
“车?手枪?飞机?那是什么?”萧怜儿有点疑惑,“那是墨家的机关术吗?”
“应该差不多吧。”苏折想到了书籍上墨家的描述,那些出神入化的机关术应该与地球上的科技差不多,“那个星球的名字叫做地球。”
“苏乞丐,你咋知道的这么多。”萧怜儿看着眼前不过比她大一岁左右的少年,惊叹他的博闻,就算是她身边簇拥着的那些公子才俊,也鲜有如此博学之人,大多数都是些败家的公子哥。
“书上看的。”苏折抬头看着夜空,夜空中有一轮月亮,有许多的星辰。他还有一句话隐藏在了他的心里没有说出来,这些并不是他在书上看的,而是他来自那个叫地球的地方。
这也是他当初师父要求他看书,他没有抗拒反而流露出浓厚兴趣的原因。
“后来有个人,从那个地方过来,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他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被别人关在了一个竹木制成的笼子里,顺着溪水随波逐流,陪着他怀里的只有一个小木盒。此时的他完全保留了前世的思考能力,还有前世的记忆,说是生而知之也不为过。”
“后来呢?”
“后来那个少年被人救起,一个酒鬼和一个少女就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他亲眼看见了自己因为在溪水里泡久了,生了场大病,他知道自己很痛苦,但是那时候他很小,并没有任何的办法,是酒鬼和少女用偷东西,骗钱的办法为他筹集到了看病的钱,为他治好了这一场大病。后来他的身子就十分虚弱,酒鬼就教了他两招剑招,用来强健他的体魄。而酒鬼和少女也不得不做了些村子里的人很厌恶的事情——偷抢骗,来帮少年补身子。”
“后来少年身子逐渐变好,他就开始帮村子里的人做事,村子里的人一开始很抵触,后来慢慢就接受了少年,有些人愿意给少年一点吃的,也有些人就是想少年帮他们白干,但是少年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觉得对村民有些亏欠,才会去做这些,慢慢地少年也给酒鬼赚到了酒钱,少女也茁壮成长,少年十年如一日地做着好事,知道一天少女要去开灵,村子里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有人围住了少年跟少女,想要对他们不利,村子里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少年知道,他该做的已经做完,是时候该离开了。”
说到这里苏折沉默了起来。
萧怜儿听得很认真,她甚至能够听出来苏折语气里的波动,说到酒鬼和少女的时候,他是幸福的,说到村子的时候他是平静的。她知道这是属于苏折的故事,但是她不确定主角是不是苏折,不过她觉得他们很可怜。
只是现在的苏折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他的沉稳是经历了很多才换取的。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在那个时候,因为我没经历过。”萧怜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有个故事。”
“是什么样的故事?”苏折问道。
“故事是一个小女孩,她从一出生就是含着金钥匙,能够见到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个人都是跺一跺脚,整个大陆都会晃一晃的人物,她的父亲很严厉,但是她的母亲很宠她,她从小就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所以性格十分的跳脱,也有些无理。直到有一天,小女孩做错了一件事,她的父亲大怒,她的母亲也哭着跪下来给她求情,她还是觉得并没有关系,依旧是理直气壮地顶撞着父亲,她的父亲将她打了一顿,就是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被严厉的父亲打了。她也有点生气,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她偷偷的离开了家,远走他乡。”
“就在她离开家后,遇到了很多不平的事情,其中有一次她在树林里救下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女子看起来十分面善,请她吃了顿饭后,她就失去了知觉,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人性的险恶,才知道自己的脾气是有多么的差,她这才收敛了起来......”
说到这里,萧怜儿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苏折知道萧怜儿是说到了伤心的地方,牵动了她自己的情绪。
不知不觉中,太阳慢慢地从远处沙丘与天空交接的地方爬了上来,一缕晨曦扑向了苏折的脸上,苏折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看着萧怜儿,笑了笑:“别伤心了,太阳都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萧怜儿知道苏折的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们还活着,真好!”
苏折摇了摇头,女人的心思真如翻书一般,说变就变,只是太阳刚出来,他就有些困倦,自己应该休息一会了。
“太阳出来了,所以我睡一会。”
苏折说完,没有给萧怜儿说话的机会,就一头栽了下去。
一整晚的伤势加上与风暴的拉锯战,让他雪上加霜,此刻的苏折真正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萧怜儿正想说话,嗔怪一声苏折的突然。
可是不远处沙丘上阳光打出的阴影让她面色一沉。
那不是一个单独的阴影,那是一片阴影。
那是山犭军群。